山涧里的溪流绕着青石流了不知多少年，水底的鹅卵石被磨得比孩童的脸蛋还光。老石匠蹲在岸边选石料，拿起一块卵形石头
时停住了，石心的纹路像他年轻时凿坏的那块碑。​水也会累吗，石匠的徒弟指着漩涡问。石匠放下錾子，掬起一捧水，指缝
漏下的水珠在石板上砸出细坑。从山顶到河谷，它哪天歇过脚” 他说。徒弟摸了摸被水流冲刷的岩壁，那里的石质比别处更
光滑。​初夏时徒弟发现溪湾里藏着许多鱼卵，他想筑坝把鱼留住。石匠递给他一把凿子，你试试劈开这块礁石，徒弟凿了半
晌，凿子只在石面上留下白痕。水绕不过去的地方，就从底下穿，石匠说：你听见的只是它想让你听见的声音。​暴雪封了三
个月山，坡上的木屋被压塌了。徒弟跑到溪边，见它依然在冰层下流动，气泡在水面冻成星星点点的花纹。冰融之后，溪底多
了些碎木片，石匠用竹篮也捞不干净。这是雪送来的信笺，他说：证明它熬过了这场寒。​后来徒弟去镇上开店，每次回来都
要测水流的速度。木片漂过固定的距离，每年都要慢上半拍。直到他四十岁那年，发现木片的漂流时间再也没变化。石匠说：
它不是变慢了，是开始往宽处漫。​某个初春的黄昏，徒弟看见石匠在溪边埋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半截断凿，凿柄上刻着他
初学艺时写的精进二字。溪记不住谁来过，石匠拍了拍他的后背，但来过的人，总会记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