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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2

2025-05-12 17:46  浏览数:88  来源:小键人14653958    

拉斯柯尔尼科夫不习惯于夹在人群当中,上文已经说过,他总是避免一切交际,尤其在最近这段时间。不过现在他却忽然想跟
别人交往了。似乎他内心起了一种新的变化,随即就生出一种渴望,想接近外人了。整整一个月以来他苦恼重重,心情郁闷而
兴奋,已经感到很厌倦,一心想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哪怕休息一分钟也好,而且不管那是什么样的世界,所以现在在酒店里,
尽管环境十分肮脏,他却流连忘返了。店主人待在另一个房间里,可是常常到这个大房间里来,也就是从上边踏着台阶走下来
,因此首先扑进人的眼帘的就是他那双考究和涂过焦油的皮靴,配着红色大翻口。他穿着紧腰细褶的长外衣,套一件污迹斑斑
的黑缎背心,没扎领结,他整张脸仿佛搽了油,活像一把铁锁。柜台里边有个十四岁上下的学徒,另一个学徒年纪更小,遇到
顾客要酒叫菜,就端过去。柜台上放着切碎的黄瓜、黑面包干、切好的小鱼块,这些东西都很难闻。房间里闷得很,坐久了简
直受不了,而且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似乎只要闻一闻这儿的空气,不出五分钟就能醉倒了。有的时候,我们跟素不相识
的人萍水相逢,只看上一眼,没等到开口讲话,就突然间不知怎么,出乎意外地对他发生兴趣了。那位坐得不算太远,貌似退
休文官的顾客,恰好在拉斯柯尔尼科夫心里引起了这样的感想。事后年轻人有好几回想起这个最初的感想,甚至把它归结为一
种预感。他不断瞧着文官,当然,这也是因为文官同样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分明很想开口攀谈。至于酒店里其余的人,包括店
主人在内,文官却一概随便地看看,甚至觉得乏味,同时还带点高傲的轻慢态度,就跟瞧着社会地位和文化水平低下的人,认
为跟这人不值得交谈似的。这个人年纪已经五十多岁,中等身材,体格壮实,头发却已经花白,头顶秃了一大块。他因经常酗
酒而面容浮肿,肤色姜黄,甚至发青。他眼皮臃肿,中间夹着两只细小得像缝隙的眼睛,它们虽然因充血而发红,却很有精神
,闪闪发光。不过他有一种很奇怪的神情:虽然他的目光简直似乎闪着热烈昂扬的情绪,也许还含着思想和智慧,然而同时又
好像露出疯狂的光芒。他穿着十分破烂的黑色旧燕尾服,纽扣几乎都掉光了,好歹总算有一颗没掉,他就把它扣上,看来他希
望不致太不像样。他穿一件黄布背心,里边露出一块胸衬,全揉皱了,满是污斑和油迹。他按文官的样子刮过脸,然而那是老
早以前刮过的,因为已经长出密密麻麻的硬胡子。再者他的风度也确实像文官那么稳重,可是他心神不安,把头发搔乱,有的
时候苦恼得伸出双手抱住头,把两袖磨破的臂肘支撑在油污而发黏的桌子上。最后,他直勾勾地瞧着拉斯柯尔尼科夫,语气坚
定地大声说道:“我尊贵的先生,我可以冒昧跟您规规矩矩地谈一谈话吗?因为,虽然您外貌并不引人注目,然而我的经验却
使我看出您是个受过教育的人,不习惯于喝酒。我是素来尊敬受过教育的人和他们那种真挚的感情的,再者我自己就是个九品
文官。玛尔美拉朵夫就是我的姓,我是九品文官。我冒昧问一句:您在衙门里任职吗?”“不是,我在读书……”年轻人回
答说,心里有点吃惊,因为那个人讲话用特别文绉绉的口气,而且居然直截了当地找他谈话。尽管年轻人刚才还希望无论跟什
么人交往一下都行,可是面临第一次真有人对他这样讲话,他却忽然像往常那样感到不愉快而愠怒,厌恶任何生人来接近他或
者仅仅打算跟他接近了。“那么您是大学生,或者以前是大学生!”文官嚷道,“我早就料到了!我有经验,尊贵的先生,长
期积累的经验!”说完,他伸出一根手指按住额头,表示自己很有头脑。“您做过大学生,或者搞过什么学问!不过,请您允
许我……”他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拿起他的酒瓶和杯子,走到年轻人那儿坐下,略微斜对着他。他有了醉意,可是讲话流
畅而有生气,只是偶尔讲到某些地方,头脑乱了,话就拖拉了。他甚至带点饿虎扑食的样子冲到拉斯柯尔尼科夫眼前,仿佛也
有整整一个月找不到人谈话了。“尊贵的先生,”他几乎庄严地开口说,“‘贫穷并不是罪过’,这是实话。我还知道酗酒也
不是美德,这话更实在。不过一贫如洗,尊贵的先生,一贫如洗却成了罪过。光是贫穷,人还能保住天赋的高尚感情,可是落
到一贫如洗的地步,那就谁也休想保住了。一贫如洗的人甚至不是被人用棍子赶出人类社会,而是用扫帚扫出去的,为的是让
他更丢脸。而且这样做是对的,因为我一旦落到一贫如洗的地步,首先就准备侮辱我自己。所以才到酒馆里来!尊贵的先生,
一个月前列别齐亚特尼科夫先生把我妻子痛打了一顿,可是我的妻子跟我是两回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另外,请您允许我,
就算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吧,再问您一句话:您在涅瓦河装运干草的驳船上度过夜吗?”“没有,我没遇上过这种事,”拉斯
柯尔尼科夫回答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哦,我却正好从那儿来,我在那儿已经睡过五夜了……”他斟上一杯酒,喝下去
,沉思不语了。果然,看得出来他的衣服,以至头发上都有些地方粘着干草茎。很可能,他有五天没脱过衣服,没洗过脸了。
他那双发红的胖手特别脏,指甲里是黑的。他的话似乎引起了大家懒散的注意。柜台那边的学徒们嘿嘿地笑起来。店主人似乎
特意从上边的房间里走下来,打算听这个“逗笑的家伙”讲话,在不远的地方坐下,带着懒散的神态而又大模大样地打呵欠。
显然,玛尔美拉朵夫在这儿早就是个常客。再者,他讲话喜欢文绉绉,大概这是常在酒店里跟各式各样的生人谈天而养成的习
气。这样的习气,在某些酒徒,主要是在家里受到严格管束而到处俯首帖耳的酒徒那里,就成了需要。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们总是好像在喝酒的伙伴面前极力为自己辩白,而且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想博得别人的尊重。“逗笑的家伙!”店主人大声
说,“你既然是文官,干吗不去办公,干吗不去做官?”“我,干吗不做官呢,尊贵的先生?”玛尔美拉朵夫接过话,却只对
着拉斯柯尔尼科夫一个人讲话,好像问话的就是他似的。“我,干吗不做官?难道我忍气吞声过日子却什么也没得着,我的心
就不痛?一个月前列别齐亚特尼科夫先生,亲手把我的太太暴打一顿,我却喝醉了酒躺在那儿,难道我就不难过?请容许我问
一句,年轻人:以往您……嗯……有没有向人借钱而又不抱希望?”“有过……可是什么叫‘不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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