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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形记节选

2025-05-12 17:39  浏览数:158  来源:小键人14653958    

“萨姆沙先生!”中间那位房客向父亲喊,食指指着缓缓前进的格里高尔,没有多说一句话。小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中间那
位房客先是摇摇头,对他的朋友笑了笑,随后又望向格里高尔。父亲似乎觉得先安抚房客要比赶走格里高尔来得要紧,虽然那
几位先生根本不紧张,似乎觉得格里高尔比小提琴演奏更有趣。父亲急忙向他们跑过去,张开双臂,想把他们推回他们的房间
里,同时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们投向格里高尔的视线。此刻他们倒真有点恼怒,不知道是由于父亲的举止,还是由于他们恍
然大悟,原来隔壁房间里住的居然是像格里高尔这样的邻居。他们要求父亲解释,也举起手臂,不安地捻着胡子,缓缓退回他
们的房间。此时,在演奏被骤然打断后恍惚失神的妹妹回过神来,原本她垂下的双手仍拿着小提琴和琴弓,她也继续看着乐谱
,仿佛仍在演奏中。此刻她蓦地打起精神,把乐器搁在母亲怀里,往隔壁房间跑去。三位房客在父亲的催促下加速回房,母亲
则由于呼吸困难,仍坐在椅子上。被子和垫褥在妹妹训练有素的双手下翻腾,那几位先生还没进到房间里,她已经把床铺好,
溜了出来。父亲似乎又犯了顽固的毛病,忘了对房客应有的尊重,只是一个劲儿地催赶,直到中间那位房客在房间门口重重跺
脚,父亲才停下脚步。“我郑重宣布,”房客说着举起一只手,向母亲和妹妹看了一眼,“基于这间公寓和这个家庭里令人作
呕的情况,”说到这里,他狠狠地往地板上啐了一口,“我要立刻解除租约。至于已经住了的这几天,我当然也不会付半毛钱
。不但如此,我还要考虑要不要向你索赔。信不信由你,我很容易就能找到理由来要求赔偿。”他不再说话,直视着前方,像
在等待什么。他的两个朋友果然立刻插,进话来说:“我们也马上退租。”此话一出,中间那位先生就握住门把手,“砰”的
一声关上门。父亲步履踉跄,双手摸索着回到他的椅子旁,跌坐下去,看似如平日晚上一般伸展四肢准备小睡,但他的头点个
不停,显然不是在睡觉。这段时间里,格里高尔始终静静地趴在那三位房客发现他的地方,无力动弹,也许是由于计划失败而
感到失望,也许是因长期挨饿而变得虚弱。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担心众人的怒气在下一瞬间就会一股脑儿地宣泄在他身上
,他屏息以待。小提琴在母亲颤抖的手指下自她怀中滑落,发出了震耳的声响,但就连这声音也没有吓着他。“亲爱的爸妈,
”妹妹说,拍了一下桌面当作开场,“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就算你们还看不出来,我已经看出来了。我不想在这只怪物面前说
出哥哥的名字,所以只说:我们得摆脱这东西。我们已经尽力照顾他,容忍他,算是仁至义尽了,我想谁也不能对我们有半点
指责。”“说得对极了。”父亲喃喃自语。母亲仍在喘气,眼神错乱,捂着嘴巴,闷声咳了起来。妹妹急忙跑到母亲身边,扶
住她的额头。听了妹妹这番话,父亲似乎起了某种念头。房客用过晚餐后,碗盘还留在桌上。父亲坐直身子,在碗盘之间把玩
他的制服帽子,偶尔望向安静的格里高尔。“我们得设法摆脱它,”现在妹妹只对着父亲说,因为母亲在咳嗽,什么也听不见
,“他会要了你们的命,我能看见这个结局。我们都已经得这么辛苦地工作,没法再在家里忍受这种无尽的折磨。我再也受不
了了。”她号啕大哭起来,眼泪落在母亲脸上,她木然地伸手将之擦去。“孩子啊,”父亲深有同感地说,谅解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妹妹却只耸耸肩膀,表示一筹莫展。刚才她还意志坚决,如今在哭泣中却没了主意。“如果他听得
懂我们的话……”父亲半带着询问的口吻说,妹妹一边哭一边用力摆摆手,表示这根本不可能。“如果他听得懂我们的话,”
父亲又说了一次,闭上眼睛,认可妹妹认为此事绝无可能的想法,“也许我们还能和他达成某种协议,可是像现在这样……”
“他得离开这儿,”妹妹喊道,“爸爸,这是唯一的办法,你只要别再以为他是格里高尔就行了。我们的不幸就在于这么久以
来我们一直相信他是格里高尔,但他怎么可能会是格里高尔呢?假如他是格里高尔,他早该看出人类不可能跟这样一只动物一
起生活,早就自动离开了。那样我们就没有了哥哥,但却能生活下去,会想念他。可是这只动物却在迫害我们,他赶走了房客
,显然想占据整间公寓,让我们露宿街头。爸爸,你看,”她突然大叫,“他又来了!”格里高尔完全不明白她何以如此恐慌
。她甚至从母亲所坐的椅子旁一跃而起,好离他远一点儿,仿佛宁愿牺牲母亲,也不愿待在格里高尔身边。她慌张地跑到父亲
身后。父亲由于妹妹的举止而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她身前半举起双臂,像是要保护她。可是格里高尔压根儿没想过要吓唬
谁,更别说要吓唬妹妹。他纯粹是转身想回房里去,只不过这动作太引人注目,因为他身上有伤,要转身很困难,不得不靠头
部来帮忙,几度把头抬起又撞向地板。他停下来,环顾四周。大家似乎看出他其实是一片好意,只惊慌了一下,此时都悲伤地
默默看着他。母亲伸直并拢的双腿,瘫坐在扶手椅上,由于疲惫,几乎闭上了眼睛。父亲和妹妹并排坐着,妹妹搂着父亲的脖
子。现在我该可以转身了吧。格里高尔心想,开始继续努力。他压抑不住因为费力而发出的喘息声,偶尔也得稍作休息,反正
没有人催他,一切全由他做主。当他完成了转身的动作,立刻笔直地往回爬,很惊讶自己距离他的房间竟然这么远,不明白以
他的虚弱刚才怎能不知不觉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他一心只想赶快爬,几乎没注意到家人一句话也没说,没发出任何呼叫来干扰
他。等他到了房门口,这才转过头去,虽然他觉得脖子僵硬,没有完全转过去,但还是看见在他身后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有妹
妹站了起来。他最后朝母亲望了一眼,她已经睡着了。他才进房间,门就被匆匆关上,上了闩,锁住了。身后这阵突如其来的
声响把格里高尔吓得腿都软了。这样匆匆忙忙的是妹妹,她早已站起来等,轻巧地往前一跃,格里高尔根本没听见她走过来。
她一边转动锁孔中的钥匙,一边向父母喊道:“好不容易!”“现在呢?”格里高尔自问,在黑暗中环顾四周。很快他便发现
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对此他并不讶异,反倒觉得截至目前居然能用这些细腿走动有违自然。除此之外,他其实觉得很舒服,虽
然全身疼痛,那疼痛却似乎逐渐在减轻,终将完全消失。背上那颗腐烂的苹果和周围蒙着柔软尘土的发炎部位几乎已经感觉不
到,他带着满心的感动和爱想起家人,甚至比妹妹更加坚信自己应该消失。他就这样内心空洞而情绪平静地沉思着,直到凌晨
时分,钟敲了三下。他瞥见窗外天色开始转亮,然后不由自主地垂下头,从鼻孔中呼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清晨时,老妈子
来了。因为力气大,性子又急,她总是用力关上每一扇门,不管别人再怎么拜托她别这么做。从她一来,整间公寓里的人就别
想好好睡觉。她跟平常一样先去看看格里高尔,起初没发现什么异状,以为他故意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装出一副受委屈的
样子,她相信他其实大有头脑。因为她手里刚好拿着一把扫帚,就试着从门边伸出扫帚去搔格里高尔的痒。当这样做也不起作
用时,她发火了,往格里高尔身上戳了戳,直到她在毫无阻力的情况下把他推离了原来的位置,她才警觉起来。她很快就明白
事情的真相,睁大眼睛,吹了声口哨,但没有多作停留,一把拉开卧房的门,扯着嗓子往黑暗中喊:“快来看哪,他翘辫子了
,他躺在那儿,完完全全地翘辫子了!”萨姆沙夫妇从床上坐起,得先克服老妈子造成的惊吓,才能理解她在嚷嚷什么。随后
萨姆沙夫妇急忙各自下床,萨姆沙先生把毯子披在肩上,萨姆沙太太只穿着睡衣,两人就这样走进格里高尔的房间。此时客厅
的门也打开了,自从那几位房客搬进来后,葛蕾特就睡在客厅里,她已经穿戴整齐,似乎根本没睡,苍白的面孔像是也证明了
这一点。“死了?”萨姆沙太太边说边抬起头,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老妈子,虽然她自己就能检验这一切,甚至无须检验也看
得出来。“我想是的。”老妈子说,用扫帚把格里高尔的尸体再往旁边远远推开作为证明。萨姆沙太太动了一下,仿佛想拉住
那把扫帚,却没这么做。“嗯,”萨姆沙先生说,“现在我们应该感谢上帝。”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三个女人也照做。葛蕾
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具尸体,说道:“你们看,他好瘦!他好久没吃东西了,送进来的食物总是又原封不动地拿出去。”
大家现在才发现,格里高尔的身体确实又干又瘪,因为不再有那些细腿支撑。房里除了尸体,也没有别的东西转移大家的视线
。“来吧,葛蕾特,到我们这儿来一下。”萨姆沙太太说,露出一丝忧伤的微笑。葛蕾特跟在父母身后走进卧室,边走边回头
望向那具尸体。老妈子关上门,把窗户整个打开。尽管还是一大清早,清新的空气中已带有几分暖意,毕竟已经三月底了。三
位房客从房间里走出来,环顾四周,没看见他们的早餐,很惊讶大家把他们给忘了。“早餐在哪儿?”中间那位先生不高兴地
问老妈子。她却把手指搁在嘴上,无声地匆匆向那几位先生示意,要他们到格里高尔的房里来。他们也就来了,双手插在已有
点旧的外衣里,围着格里高尔的尸体站着,房间里已经大亮。此时卧室的门开了,只见萨姆沙先生穿着制服,一只手挽着妻子
,另一只手挽着女儿。三个人看起来都哭过,葛蕾特不时把脸贴在父亲胳膊上。“请各位马上离开我的公寓!”萨姆沙先生说
,指着大门,并未松开母女俩。“这是什么意思?”中间那位先生说,有点愕然,脸上带着假笑。另外两位房客把手放在背后
,不停地搓着,像是乐见一场结局必然对他们有利的激烈争吵。“我的意思很明白。”萨姆沙先生说,在母女俩的陪伴下笔直
地朝那位房客走去。对方起初默默站着,看着地板,仿佛事情正在他脑海中形成一种新秩序。随后他说:“那我们就走了。”
抬眼望向萨姆沙先生,仿佛突然变得谦卑,渴望这个决定获得批准。萨姆沙先生只是睁大眼睛,向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那位
先生果真迈开大步往前厅走,他的两个朋友已经不再搓手地聆听了好一会儿,此刻紧跟在他身后,简直是用跳的,仿佛害怕萨
姆沙先生会比他们先进入前厅,阻挠他们与领袖之间的联系。在前厅,三个人都从挂钩上取下帽子,从手杖架里抽出手杖,默
默欠了欠身,离开了公寓。怀着一种其实毫无理由的不信任,萨姆沙先生和母女俩走到公寓门口,靠在栏杆上,看着那三位先
生走下长长的楼梯,虽然走得很慢,却一直往下走。每到一层楼,他们的身影便在楼梯间的转角暂时隐没不见,倏忽又再度出
现。他们抵达的楼层越低,萨姆沙一家人对他们的兴趣也就越发消退。当一个肉铺伙计头上顶着篮筐,昂首阔步地面向他们爬
上楼梯,随后越过他们继续往上爬,萨姆沙先生和母女俩就离开了栏杆,一起回到公寓,似是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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