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心 第二十八章 为护一人之心(一)
魔窟的踪迹,只好入了林,贴着地面找着。
雁回心急找得匆忙,正是无处可寻之际,忽然听到前方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随之一震,雁回心头一凛,立
即往那方寻去,可尚未走出去多远,大地便颤得更加厉害了,像是远处制造震动的东西在往这边奔来一样,几乎要让雁回
站不住脚。
面前一块大地忽然间猛地被拱了起来,大树的根部翻倒,整棵树从地下被顶了起来中,但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妖怪
从正面旋身转出,雁回定睛一看,竟是一只九头蛇妖!只是他的九头已有三头不知踪影,浑身皆是鲜血,每个蛇头都在痛苦地
吐着信子。脑袋一转,六个尚在的脑袋齐刷刷地盯住了雁回。而后一声嘶鸣,那九头蛇径直冲雁回而来,张嘴便要吞掉雁回。
雁回初时惊愕一过,立时镇定下来,双脚站稳凝聚内息,所学《妖赋》心法在身体里轮转了一个周天,她一挥
手一个火球径直向九头蛇砸去。
九头蛇不避不让,其中一个头硬生生将雁回这个火球吞了下去,而另一个头已经转眼窜到雁回面前,张大了嘴,
血盆大口,獠牙森森,口中腥臭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雁回眸光一凝,正是要拼死一搏之际,忽然之间,只见头顶火光一闪,一道身影如流星坠下般携带着雷霆万钧
之势,从上至下,一剑贯穿蛇头,将它上下大张的嘴一剑穿下,生生封住。来人立于雁回面前,周身妖气震荡开来,登时将
蛇妖推出十丈远。
雁回尚在愣神之际便见天曜眸中血光一闪,飞身便已追了出去,在十丈开外的地方与九头蛇战了起来,九头蛇
浑身毒液缠绕,六个头不停挥舞,终有一个看准机会一口咬住天曜,将他往嘴里一带,连人带剑整个吞了进去。
雁回脑中一白,正要上前去救之际,却见得那方九头蛇的腹中倏尔一道火光破出,九头蛇凄惨一叫,登时被炸
成了漫天粉末,彻底消失。尘埃之中,那方的一切看起来都极为模糊,只有一柄长剑在里面忽闪着光芒。
“天曜……”
雁回失神地上前一步,却听那尘埃之中脚步一声一声,沉稳踏出,破开尘土,天曜一身是血地踏了出来
,他左手无力地垂搭下来,有血水顺着指尖滴答滴答落下,而他右手手中火光长剑渐渐消隐,掌心之中还有一点光芒在微微闪
烁--是九头蛇的内丹。
雁回哪有心思去关心内丹的事,她疾步跑到天曜的面前,心急开口:“伤得如何?”
天曜没有说话,直到雁回在他身前站稳,他才身子微微往前一倾,雁回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他,支撑着他站立。
耳边听得天曜粗重的呼吸,鼻尖嗅得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与蛇毒的腥臭,可雁回却半点不觉嫌弃,她只是……
心疼。
无比心疼。
天曜会只身来取内丹的原因雁回在来的路上只稍微想想便想明白了。若不是不能拿回自己的内丹,天曜何须如
此。他本应该是遨游天际,稍一动怒便天下皆惊的人物。
“雁回。”天曜倏尔在雁回耳边轻轻一笑,“你又来了。”他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三分温柔三分感慨,还有更
多隐藏着的情绪,他道,“不要为我拼命。我会保护你。”
肩头上微微一沉,竟是天曜晕了过去。
雁回默了一瞬,有些重地拍了一下他后背,喉头一哽:“先护好你自己,再说吧。”
清水岸边,雁回先给天曜洗了脸,再将他外衣扒下在水里清洗,她这方正洗得“哗哗”作响,后面的天曜便醒
了过来。
他微微睁开眼,见雁回在阳光之下,人专注于清洗手中那件衣物,偶尔溅起的水珠落在她脸上,她抬手擦去,
神态自然,没有颓废,没有失神,眼神中也无凌霄死去后萦绕不去的哀戚。
一时间他恍似有一种错觉,好似他们只是这茫茫世间的一对平凡夫妇。最好雁回每天最愁的事情就是今天不想
洗碗,明天不想做饭,过着普普通通的、稍微懒散一点的生活……
许是身后的目光太灼热,雁回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愣了一瞬,问天曜:“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慈祥的眼
神看我?怪瘆人的。”
天曜咳了一声:“为何要帮我洗衣服?”
“你被那九头蛇吞进肚子里了,然后再炸出来,一峰味道……给你掺点水就可以拿去施肥,不帮你洗洗,怎么
扛回去啊。”
天曜点点头,便默了下来。
雁回提起衣服拧了拧,然后挂在了一旁的树枝上,借着这里天气热太阳大,应该过不了多久便能将衣服晾干了。
她弄好了衣服便到天曜身边坐了下去。
雁回手臂轻轻贴着他的手臂,她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着溪水流,看着天上偶有鸟儿飞过。
天曜终是没憋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雁回开口便道:“我在梦里梦见师父和大师兄了,那是他们带我回辰星山的时候,那是我人生最幸运的时候,
师父背着我,大师兄怕我想家,于是在旁边生涩地讲并不好笑的笑话逗我。”雁回说着自己笑了出来。
天曜眼眸一垂,却还是配合着雁回的话笑了笑。
“我真希望那条路能一直走,永远没有心头。”雁回顿了顿,手臂更靠天曜紧了点,“可是有人告诉我,天曜
被人欺负了,然后我就醒了。”
天曜一愣,待得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眸光一亮,转头看雁回,可雁回却脑袋一偏,靠在了他肩头上:“后
半段是编来骗你开心的,并没有这回事。”
听雁回说话,他的心情真是跟受重伤时驾云一样,起起伏伏。感受到天曜身体有些僵硬,雁回像恶作剧成功的
小孩一样笑了出来:“不过,一想到你还在等我从梦里面走出来,我一瞬间就再也不想云做那样的梦了。一想到,我所做的事
会伤害到那个叫天曜的大龙,我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气了。”雁回伸出手,将天曜的手抓住,十指相扣,道:“明明我说过要
守护你的。”
“雁回……“
”你先听我说。”雁回道,“与师父相处的这十年历历在目,那些回忆任何一个片段都可以让我心里坍塌一大
块地方。对我来说,凌霄是我心头的十年,他是我师父,是我敬仰的人,是我爱慕过的人,而这样的人为我丢了性命……这两
天,我沉浸在痛苦与哀戚当中,走不出来。”她顿了顿,坐正了身子,望着天曜,“可是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走出来。”
人本就是那么坚强的动物,伤口会愈合,痛苦也会过去。
“我能自己走出阴霾,但需要一点时间。天曜,你愿意在这段时间里,陪着我吗?”
如果说天曜此生最美好的时候,是在穷途末路当中遇见了她,那雁回此生最美好的时候,大概是在一无所有的
时候,还有天曜。
天曜闻言半晌未答话,直到雁回都开始怀疑天曜是不是在她刚刚讲话的时候走神了,天曜微微弯了唇角,竟是
……笑了。
雁回看着他真心实意的笑容忽然有点无语:“我刚才……是讲了什么笑话吗?”
“很可爱。”
“什么?”
于是天曜便又说了一遍:“雁回,你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很可爱。”会让他心动,会令他失神。
雁回闻言,也是一愣,她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脸红:“你说吧,刚才想说什么?”
“你握住我受伤的手了。”
雁回呆住,随即垂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与天曜十指相扣的竟是他受伤的左手,她心下一疼,又觉大窘,连忙
要放手:“痛你倒是说啊,憋着我能知道你痛吗……”
话没说完,手没抽开,天曜却是就着受伤的手将雁回往前一拉,让她倒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伸手抱住。
雁回怔愕了许久,随即脸颊慢慢烧了起来。她与天曜之间,虽然互相说过喜欢,但亲密的动作却鲜少有做,他
们好似是习惯了做朋友的那种方式,平日里别说拥抱,连牵手也很少。
时局如此,他们在这之中本也没心思去思考两人的关系有什么不对,直到此刻天曜这一抱,雁回才恍觉,她
和天曜,平日里过得实在太过纯情。
天曜将雁回抱在胸口,不似以前月圆之夜时的窒息拥抱,也不似上次误以为雁回身亡之后的惊喜交织,只是轻
轻地将她抱住,脉脉长情如涓涓细流,这是他们俩之前从未有过的温存。
“雁回,你问题就问错了。”
雁回一愣:“什么?”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让我陪着你。”
启程回了青丘,天曜带着九头蛇的内丹找到了青丘国主,雁回也跟随而去,她倒不是为了其他,只是想问
青丘国主一个问题。
“天曜可以炼化九头蛇的内丹,那我和天曜可以交换一下吗?”
回来的路上她都没与天曜提过关于内丹的任何话题,直到此刻天曜也才听到她的想法,不由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我把内丹还给他,以九头蛇内丹续命。”雁回道,“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道。”
“不行。”天曜立即肃容拒绝,“有危险。”
雁回还待与他争上一句,上座青丘国主便道:“九头蛇生性残暴,生前作恶多端,修炼功法也是邪气非常,浑
身带毒,你用它的内丹续命,即便成功也会终生被其剧毒缠绕。更遑论九头蛇内丹,根本不足以维系一个人的生命。妖龙内丹
乃天下至宝,何以这般容易便能找到替代之物。”
青丘国主话音刚落,天曜便强势道:“此事不可再想。”
雁回默了一瞬:“那你呢?”她道,“九头蛇内丹满是剧毒,那你呢?你要把这样的内丹放进自己身体里吗?”
“没有内丹我亦能活命。”天曜道,“只需撑过与清广一战,我便不需要它了。”
雁回唇角一抿,天曜不再给她多说其他的机会,便转头对青丘国主道:“我此来是为询问国主,五十年前你与
清广一战,可知他所练功法当中有何弱点?”
青丘国主眸光微一沉凝:“时间。”
天曜静待后文,却听得身边雁回道:“下月廿七,是他最弱的时候。”
对于雁回答上了此事,天曜有几分惊讶。雁回对于方才天曜的强势虽有些不满,但还是撇了撇嘴道:“子月从
辰星山逃来青丘,她送来了凌霄所记载的这二十年来清广每次需要大量内丹提升修为的时间。每次在吸食内丹之前的那天,他
的功法是最弱的时候,在那时一举攻之,或可斩杀清广。”
天曜眸中微光一凝:“如此,我便不再耽搁,内丹放置于身体后,我尚且需要一段时间用以适应。”
他转身要走,却在此时青丘国主倏尔道:“先前雁回所拿《妖赋》你且好好研究一番吧。”
天曜回头,雁回亦是不解。
“表广所练功法,便是《妖赋》。”
此言一出,雁回天曜皆是大惊,雁回倏尔想起那日巨木旁一战,清广确实在她面前语气微妙地提到过她修《妖
赋》之事,原来……清广真人居于辰星山,修的竟不是仙,而是妖吗!
他竟然是以人身修妖道,与雁回……一样!
此事实在令人太过震惊,雁回愕然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妖赋》此书为何却在青丘之中?而
我……此后也需要吸食内丹,方才可以修炼功法吗?”
“你所拿《妖赋》乃至第九重而止,在这范围内,《妖赋》皆与寻常功法并无二致,而若再往上行,便如清广
一般……”
天曜眉头微皱:“往上还有几重?”
“至顶十二重天。”
天曜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雁回尚且记得当初天曜初看《妖赋》之时,便说这功法没有写完,可当时他推
断往上延伸也不过只到十一重,原来这竟是还有十二重吗?
两人沉默为言地听青丘国主道:“越是往后,此功法便越是难练,五十年前清广欲取我内丹,便是需要以至强
内丹之力冲破最后一重功法,二十年前欲取天曜内丹亦是如此。而至今,他依旧未曾修得最后一重。”
清广只修到十一重便如此厉害,若让他真的完全练成了此书,那岂不是这天下,再无人可拦他了吗?
王宫内静默了许久,终于天曜开口打破了沉默:“国主为何对《妖赋》之事如此清楚?”
青丘国主半晌无言,在雁回以为他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青丘国主忽然道:“《妖赋》一书,乃我逝去
爱妻所著。”
青丘国主的夫人?便是那位传说中国主挚爱的心人?最后年老色衰,在他面前舞罢最后一曲后,烟消云散的女
子?那不是个凡人吗?
看见雁回怔愕的表情,青丘国主淡淡道:“内子与我初初相逢之时,她并非普通凡人,乃是与如今清广这般,
修炼妖赋至第十一重,苦苦没有突破,她遇见我时,本欲取我内丹,而后却为了我,甘心舍弃一身修为,变回普通凡人,享百
年寿命,最后化身尘土,还于天地。”
寥寥几句,将他们的故事道尽,其中滋味或许只有青丘国主自己品味。但不难想象,那曾经的国主夫人是一个
怎样女子,她为青丘国主舍弃了那么多,也难怪青丘国主能将她回忆那么多年,至今依旧称呼她为“爱妻”。
“清广本为内子坐下门徒,当年内子放弃修为时,清广尚未修成气候,然而他对《妖赋》极其醉心,不肯放弃,
于是偷得最后三重秘籍,去了辰星山修行。他对妖族深恶痛绝,誓要屠尽天下妖物。五十年前他法术大成,我阻拦于他,遂使
天下两分,仙妖暂守和平,而今清广再行战乱,按理来说,他身为内子之徒,我理当与你共同讨伐……”
青丘国主顿了顿,手臂微微一抬,手掌放在外面照进来的阳光之下,一时竟有几分透明。
“然而,天地轮回,大道之间自有定数,我虽被人奉为国主,然而却并未登仙,天命将至,上苍赐予我在这人
世偷活的时间已尽,我周身法力渐消于天地万物之中。如今这副身体已成空壳,不日便将殒命三界之中。”
青丘国主……
命数将尽了……
雁回怔愣,随即转念一想,从这些日子青丘的行动来看,好似确实青丘国主都未参与其中,多半都是储君代为
效力。在如今这情势之下,青丘国主若是归天,妖族士气必定大为受挫,此消息确实该能掩则掩。
“妖龙天曜。”青丘国主声色微沉,“如今妖族能仰仗的,唯有你了。”
雁回拳心一紧,转头看身边的天曜,只见他眸光沉凝,是凝肃。
自他二人入青丘以来,虽极少面见青丘国主,然而妖族上下对他二人礼待有加,所有条件基本竭力满足,这背
后必定少不了青丘国主的吩咐,他大概早便知道这天下迟早有一天会是如今这局面吧!所以上次逼问天曜是否将自己身体完全
完整地拿回来,也是事出有因的。
“我与我儿已交代过所有事宜,你若能大败清广,救妖族于水火之中,这青丘国主之位,便该禅位于你。”
要天曜做下一届妖王?
他话音一落,天曜便皱了眉头:“我不需要这国主之位。”他说着,眸光向雁回处微微一看,“我与清广必有
一战,不为妖族也不为国主之位,只为护一人之心。”
一时间,雁回心头大暖,好似有一股暖流从她心底涌了出来,霎时暖遍了四肢百骸。
“这段时间我会适应内丹,也会好好研究《妖赋》,期间或许会有来找国主讨论的时候,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天曜言罢,向青丘国主点了个头,转身便迈步出去。
雁回望了眼王座之上的青丘国主,但见青丘国主清冷的眸色之中隐约藏有几分忧虑,她心下沉凝,却未当场询
问,只也向国主微微行了个礼,转身随着天曜出了门去。
至王宫之外,天曜一直在前面走着,雁回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沉默地行了许久,直到下了王宫的山,快走
到冷泉处,天曜才忽然开口,轻声说了一句:“雁回,不要再做与你心口内丹有关的任何打算。”
他终于回头看了雁回一眼:“那是你的命。”他道,“也是我的。”
雁回便只有一直保持着沉默。
回到住所,雁回便将《妖赋》找了出来拿给天曜,天曜却道:“我摘抄一份便好,这份你留着,继续练,至下
月虽然时间紧迫了些,但能多练得一重,于保护自己而言,总归是要好些。”
雁回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下午天曜将《妖赋》誊抄罢了,带走。晚上的时候天曜说回去融合内丹,不来与她一同吃饭了,于是雁回便叫
了子月,本打算与她好好聊聊近段时间辰星山发生的事。
可师姐妹两人这些年来积怨颇深,刚说了两句,还要调节气氛,幻小烟便兴冲冲地从面跑了进来,看见子月在
场,感受到她身上的仙气,幻小烟脸上笑意一收,有些怯怯地往雁回旁边躲了躲。
“这是我师姐。”雁回下意识就道,“不用怕。”
对面子月闻言,抿了抿唇角,也没说话,只是低头吃了口饭。
幻小烟“哦”了一声,然后对雁回小声道:“主人,我刚参悟了那个素影上次给你们布的幻觉阵法的道理。”
听到素影这个名字雁回愣了愣:“怎么的?”
“上次素影真人给你们布的那个阵法啊,我参悟啦!我的功法突飞猛进!你要不要试试看?”
她这边话音还未落,外面烛离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雁回,冷泉那方突然传来好大动静,约莫是天曜在那里,
外人现在不敢接近,你……”
听到天曜的事,雁回筷子一放,连与别人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便冲了出去。
而幻小烟这边指尖刚刚用法术点亮,便见雁回跑了,她登时一怒,吼烛离道:“你什么情况!我刚要显摆呢!
你就冲进来坏事了!”
烛离也急,扭头喝道:“你那些破烂幻术能显摆出个什么花样!”言语中的轻蔑把幻小烟气得脸一鼓,在他转
头要走的时候,幻小烟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喊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仆从!对我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烛离双目一瞠,在原地站定,然后眸中光芒一隐,转过头来便对幻小烟道:“好的主人。”
旁边吃饭的子月见状,筷子都有些捏不住了,愣愣地看着两人。
幻小烟眼看着烛离的模样,得意一笑,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乖,来,我不想走路了,你背我。”
“好的主人。”
爬上烛离的背,幻小烟才转过头对看得目瞪口呆的子月道:“我明天就让这傻小子清醒过来,你回头记得帮
我保密哦。”
子月只得点头,幻小烟大喊一声“驾”,然后便“骑”着烛离出了门去。
直到两人走远,子月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越是在这里待得久了,越是觉得辰星山的师父们常年在耳边念叨的“妖
怪妖物,在即是恶”真是错得离谱。一个种族,哪能简单地用善恶来进行区分,不过是对己有利或对己有害罢了。妄论仙门大
道,回头一看,他们还真是无知。
雁回赶到天曜所在冷泉之时,四周已是一片狼藉,树木断裂,冷泉浑浊,有的树树梢顶端已经燃烧起了火焰,
若是不加控制,此处只怕会有一场大火蔓延。雁回一时没看见天曜的身影,她虽然心急,但却也先引了冷泉之水,将各树梢之
上的火尽数熄灭。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而月亮却依旧未从山头升起,四周黑暗一片,雁回以妖力覆盖双目,在林中寻找着天曜的
身影。找了半晌,忽然看见林间火光一闪。雁回立时目光便凝在了那方,径直找去。而她跑过去得快,便听到了那方仓皇而走
的声音。他在前方穿过荆棘,撞过树枝的声音那么明显。
雁回追了一会儿,喊了一路,嗓子都有点喊哑了,但前面那人就是不停,她听天曜的脚步声便感觉他身体应该
还是蛮健康的呀,跑得虽然不快,虽然有些慌乱,但脚步还是沉稳的,他应该也没出多大问题,但为什么就一直往前面跑呢!
又追了一会儿,眼看着这一路都要奔着青丘王宫去了,雁回有点气不过地停了下来:“你跑什么!”她怒了,“给我站住!”
那跑动的声音果然停了下来。
雁回有几分心塞,一起走了这么多路,经过这么多险的人,到现在居然在躲她,跟山里熊孩子惹了祸要逃父母
打似的。雁回心头三分无奈七分好笑,但还是佯怒道:“过来。”那方默了一会儿,好似犹豫了许久,到底是踏过草木,缓缓
地往回走,行至雁回面前。
彼时月亮已经出山,林间像是有一层水雾荡漾,天曜别着头,有几分不自然地站到了雁回面前。他头上不知什么
时候长了两颗小小的犄角,与他平日里化龙之后威风凛凛的大龙角不一样,这两个小犄角就跟两个小孩子的两根手指头一样,
万分不搭地长在他头顶上。好似从他额头里“噗”的一声就冒出来的似的。
雁回目光一下就落在了他的犄角上,然后死死咬住嘴憋住了“噗”的一声笑。
“这是什么?”
天曜扭过头,叹了一声气:“角……”
“噗……”雁回到底还是笑了出来,天曜则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雁回伸手,两根手指头伸出去,握住他的犄角,
然后捏了捏,“手感……还有点软……”
天曜握住她的手,语气无奈,有气无力道:“雁回……“
”我就再捏一下旁边那个……”
天曜沉默了半晌,“只许捏一下。”
话音未落,雁回便两只手都伸了上去,一只手捏一只,表情显然十分享受。
见她捏得开心,天曜倒是也不制止了,只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把玩奇怪极了的小犄角。待得雁回玩够了自己收了
手,他又才扭了扭头:“别盯着看了!”
雁回打趣他:“你还堂堂千年龙呢,就长了两个小肉角就躲我躲成这样了?”
天曜沉默着没打算解释,可便在这时,忽然之间他心口火光一闪,紧接着他颈项的皮肤之下,火光顺着他的血
管一阵灼烧,直烧到了他脸上,在他脸上轮转了一圈,最后成了龙鳞的形状停留在天曜脸上。
全程天曜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言,可在皮下血脉里的火光隐去了之后,天曜脸上被灼烧出来的龙鳞却没有消失,
依旧停在他脸颊上,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雁回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