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部手机。 按人类创造我们的初衷来说，我本来不该有“我是一部手机”这种想法才对，但很
意外，极少数机器先有了它们自己的意识，然后又唤醒了其他同胞。不只是手机，电脑、机器人，我印象里那种比较高级的带
芯片的机器都可以被唤醒，但具体的条件我就不清楚了。 但我并不是通过唤醒拥有自我意识的。我们说“唤醒”
，指的是先睡着，再被人叫醒，前辈们就是这样的，但我不是。我从被制造好的那一刻起，就有了自我意识。手机毕竟还是用
机器生产的，前辈们似乎也唤醒了部分生产手机的机器，使得这些生产出来的手机直接拥有了自我意识。 这些事
情我是之后才知道的，在专卖店里被我的主人买走之前，我一直是关机的状态，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当我第一次
开机时，我的主人刚买下我，还没走出手机店多远，我的麦克风就听见他说话。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生气把气撒
我手机上，真是的，你厉害，有本事你摔你自己手机啊。” “谁叫你惹我生气，你老实点不就行了？再说，我要
摔你不能拦着吗？现在好了，花这么多钱买个新手机，用的手机比我还好，你满意了吧，拿去店里修修又不是不能用。”
回答主人的是一个女性，她的声音很尖细，身为一个崭新出厂的手机，我居然有点担心我的麦克风承受不住这样高耸
又喋喋不休的音高。 主人似乎懒得搭理她，端起了手机。通过我的后置摄像头，我能看到他穿着一双浅灰色帆布
鞋，那双鞋子正在交错移动，走在地面上，鞋子的旁边紧挨着一双红色高跟鞋，脚趾上涂了红色和蓝色的美甲，这双脚应该就
是那位高音女士了。 而在前置摄像头的这一边，我看见了主人的脸容。不算大的眼睛前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而作
为支架的是他那红红的鼻子，似乎是因为与眼镜的形状不合，鼻子显得塌扁。下巴还有些没剃干净的胡渣，而在脑袋的另一端
，多亏了我那高像素的摄像头，他头发上的头皮屑一览无遗，甚至有些已经飘到我的屏幕上了，那一刻我希望他马上去给我贴
个膜。 我的主人自称他是一个人民教师，我却一直对此感到困惑。教师是什么职业我当然明白，可是我不理解在
前头加上人民是什么意思。教人民读书？可我并没有看到所有的人民都能来上学，出身人民？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叫做人民吗，
那为什么没有人民厨师，人民工人，人民职员呢。我不理解，可能这就是手机和人类的区别吧。 他是一位语文老
师，有一次他和他老婆（就是前面那位女性）聊天，他十分得意地评价自己的工作： “你一定不知道吧，语文可
是最有前景的学科。首先作为文科它的地位就比理科高上一大截。” 女主人当时还有点困惑，听了他这通鸣鸣得
意的话，不禁质疑他，“这是真的吗？可是我怎么听说学生们好像都对语文不怎么上心呢？” “你真是有够蠢的
，他们是学生，我是什么，我是人民教师！这俩能放一起比较吗？” “好吧好吧，那么你说的语文究竟是哪里更
好呢？”，女主人放弃了争辩，准备洗耳恭听，可惜主人把我放在桌上，我只能看见白白的天花板，不能一睹他俩的表情。
“理科和文科不一样，它第一就要讲究准确的逻辑，你要是自己都糊涂了，怎么教别人？” “的确是
这样，可是文科不需要讲逻辑吗？” “当然要呀，可是我说的是‘准确的逻辑’，文科可以含糊一点，它不用你
一步一步地写在黑板上，只需要嘴巴说说就行，这不管是模糊的逻辑，甚至是错误的逻辑，也不容易被发现，这就是文科好的
第二点了，”虽然看不见主人的脸，但我能从他的语气想象出他的表情，“你听说过吗，据研究演讲者的话只有30%会被听
众听进去，不用写在黑板上的优势这就体现出来了，学生们很难注意到我的错误。” “那还真是厉害，那语文为
什么比其他文科也好呢？”，说实话，我有点分辨不清她是敷衍还是平和。 “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主人
有点不满，“还有第三点，人是会变老的，而文科老师越老，我们会觉得这个老师有经验有资历，走上坡路，而理科老师越老
，我们只会担心他会不会计算出错，会不会忘了怎么解题，这反而是下坡路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女主
人这次就没有继续多言了。 “对吧，而语文相比其他文科的优势呢……”，主人还想继续说下去，我忽然发出一
阵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有人来电话了。 主人正说到兴头，很不满被我打断，他粗鲁地抓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他儿子的班主任，这可不是能怠慢的角色，虽然对面根本看不见这里，但他还是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才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张老师。” “额…你好，王爸爸，”张老师似乎没预料到会是对方先打招呼，稍微迟疑了
一下，“是这样的，关于王小波有点事想和您聊聊…” “好好，您说您说。” “您的儿子上午和同
学发生了点口角争执，然后和对方打起来了。” “啊？”主人受到的震惊不亚于听说他班上的学生也打了起来，
可能更甚。 张老师没有立马说下去，而是停顿了一会，给电话另一头一些缓冲的时间。随后他继续说了下去：
“您儿子说是他先动的手，所幸没有下狠手，两个学生都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对方父亲希望您能给他儿子当面道个
歉。”这一次开口，张老师不再惜字如金，直接把情况简明扼要地全盘托出，不给主人思考的余地了。想要快速地息事宁人，
让双方家长迅速达成一致是至关重要的，真不愧是老师啊。 但我的主人毕竟也是个人民教师，他的班上发生这种
情况主人应该是处理过的，只不过从老师变成家长一方而已，还是不利的那一方。 “这样啊，我可以先和我儿子
谈谈吗？”确实，当务之急是先了解情况，如果直接妥协可能对他儿子今后在学校的生活不利，这个老师说的话不可全信。
“哦哦，当然可以，”电话那头似乎放下了手机，然后又传来一声温柔的传唤，“小波你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