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富论全书设计第二章
引出上述许多利益的分工,原不是人类智慧的结果,尽管人类智慧预见到分工会产生普遍富裕并想利用它来实现普遍富裕。
它是不以这广大效用为目标的一种人类倾向所缓慢而逐渐造成的结果,这种倾向就是互通有无,物物交换,互相交易。
这种倾向,是不是一种不能进一步分析的本然的性能,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是理性和言语能力的必然结果,这不属于我们现
在研究的范围。这种倾向,为人类所共有,亦为人类所持有,在其他各种动物中是找不到的。其他各种动物,似乎都不知道
这种或其他任何一种协约。两只猎犬同逐一兔,有时也像是一种协同动作。它们把兔逐向对手的方向,或在对手把兔逐到它
那边时,加以拦截。不过,这种协同动作,只是在某一特定时刻,它们的欲望对于同一对象的偶然的一致,而并不是契约的
结果。我们从未见过甲乙两犬公平审慎地交换骨头。也从未见过一种动物,以姿势或自然呼声,向其他动物示意说:这为我
有,那为你有,我愿意以此易彼。一个动物,如果想由一个人或其他动物取得某物,除博得授予者的欢心外,不能有别种说
服手段。小犬要得食,就向母犬百般献媚;家狗要得食,就做出种种娇态,来唤起食桌上主人的注意。我们人类,对于同胞
,有时也采取这种手段。如果他没有别的适当方法,叫同胞满足他的意愿,他会以种种卑劣阿谀的行为,博取对方的厚意。
不过这种方法,只能偶一为之,像应用到一切场合,却为时间所不许。一个人尽毕生之力,亦难博得几个人的好感,而他在
文明社会中,随时有取得多数人的协作和援助的必要。别的动物,一达到壮年期,几乎全都能够独立,自然状态下,不需要
其他动物的援助。但人类几乎随时随地都需要同胞的协助,要想仅仅依赖他人的恩惠,那是一定不行的。他如果能够刺激他
们的利己心,使有利于他,并告诉他们,给他做事,是对他们自己有利的,他要达到目的就容易得多了。不论是谁,如果他
要与旁人做买卖,他首先就要这样提议。请给我以我所要的东西吧,同时,你也可以获得你所要的东西:这句话是交易的通
义。我们所需要的相互帮忙,大部分是依照这个方法取得的。我们每天所需的食料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家或烙面师
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我们不说唤起他们利他心的话,而说唤起他们利己心的话。我们不说自己有需要,而说
对他们有利。社会上,除乞丐外,没有一个人愿意全然靠别人的恩惠生活。而且,就连乞丐,也不能一味依赖别人。诚然,
乞丐生活资料的供给,出自善人的慈悲。虽然这种道义归根到底给乞丐提供了他所需的一切东西,但没有,也不可能,随时
随刻给他提供他所需要的东西。他的大部分临时需要和其他人一样,也是通过契约、交换和买卖而得到供给的。他把一个人
给他的金钱,拿去购买食物,把另一个人给他的旧衣,拿去交换更合身的旧衣,会交换一些食料和寄宿的地方;或者,先把
旧衣换成货币,再用货币购买自己需要的食品、衣服和住所。
由于我们所需要的相互帮忙,大部分是通过契约、交换和买卖取得的,所以当初产生分工的也是人类要求互相交换这个倾向
。例如,在狩猎或游牧民族中,有个善于制造弓矢的人,他往往以自己制成的弓矢,与他人交换家畜或兽肉,结果他发觉,
与其亲自到野外捕猎,倒不如与猎人交换,因为交换所得却比较多。为他自身的利益打算,他只好以制造弓矢为主要业务,
于是他便成为一种武器制造者。另有一个人,因长于建造小茅房或移动房屋的框架和屋顶,往往被人请去造屋,得家畜兽肉
为酬,于是他终于发觉,完全献身于这一工作对自己有利,因而就成为一个房屋建筑者。同样,第三个人成为铁匠或铜匠,
第四个人成为削皮者或制革者,皮革是未开他人类的主要衣料。这样一来,人人都一定能够把自己消费不了的自己劳动生
产物的剩余部分,换得自己所需要的别人劳动生产物的剩余部分。这就鼓励大家各自委身于一种特定业务,使他们在各自的
业务上,磨炼和发挥各自的天赋资质或才能。
人们天赋才能的差异,实际上并不像我们所觉得那么大。人们壮年时在不同职业上表现出来的极不相同的才能,在多数场合
,与其说是分工的原因,倒不如说是分工的结果。例如,两个性格极不相同的人,一个是哲学家,一个是街上的挑夫。他们
间的差异,看来是起因于习惯、风俗与教育,而不是起因于天性。他们生下来,在七八岁以前,彼此的天性极相类似,他们
的双亲和朋友,恐怕也不能在他们两者间看出任何显著的差别。大约在这个年龄,或者此后不久,他们就从事于极不相同的
职业,于是他们才能的差异,渐渐可以看得出来,往后逐渐增大,结果,哲学家为虚荣心所驱使,简直不肯承认他们之间有
一点类似的地方。然而,人类如果没有互通有无、物物交换和互相交易的倾向,各个人都需亲自生产自己生活上一切必需品
和便利品,而一切人的任务和工作全无分别,那么工作差异所产生的才能的巨大差异,就可能不存在了。
使各种职业家的才能形成极显著的差异的,是交换的倾向;使这种差异成为有用的也是这种倾向。许多同种但不同属的动物
,得自天性的天资上的差异,比人类在未受教育和未受习俗熏陶以前的得自自然的资质上的差异大得多。就天赋资质说,哲
学家与街上挑夫的差异,此猛犬与猎狗的差异,比猎狗与长耳狗的差异,比长耳狗与畜牧家犬的差异,少得多。但是,这些
同种但不同属的动物,并没有相互利用的机会。猛犬的强力,绝不能辅以猎狗的敏速,辅以长耳狗的智巧,或辅以畜牧家犬
的柔顺。它们因为没有交换交易的能力和倾向,所以,不能把这种种不同的自制才能,结成一个共同的资源,因而,对于同
种的幸福和便利,不能有所增进。各动物现在和以前都须各自分立,各自保卫,自然给了它们各种各样的才能,而它们却不
能以此得到何种利益。人类的情况,就完全两样了。他们彼此间,哪怕是极不相同的才能也能交相为用。他们依着互通有无
、物物交换和互相交易的一般倾向,好像把各种才能所生产的各种不同产物,结成一个共同的资源,各个人都可以这个资源
随意购取自己需要的别人生产的物品。
分工起因于交换能力,分工的程度,因此总要受交换能力大小的限制,换言之,都受市场广狭的限制。市场要是过小,那就
不能鼓励人们终生专务一业。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他们不能用自己消费不了的自己劳动生产物的剩余部分,随意换得自己需
要的别人劳动生产物的剩余部分。
有些业务,哪怕是最普通的业务,也只能在大都市经营。例如搬运工人,就只能在大都市生活。小村落固不待言;即普通城
市,亦嫌过小,不能给他以不断地工作。散布在荒凉的苏格兰高地一带的人迹稀少的小乡村的农夫,不论是谁,也不能不为
自己的家属兼充屠户、烙面师乃至酿酒师。在那种地方,要在二十里内找到两个铁匠、木匠或泥水匠,也不容易。离这班工
匠至少有八九里之遥的零星散居人家,只好亲自动手做许多小事情;在人口众多的地方,那些小事情一定会雇佣专业工人帮
忙。农村工人几乎到处都是一个人兼营几种性质很类似因而使用同一材料的行业。农村木匠要制造一切木制的物品;农村铁
匠要制作一切铁制的物品。农村木匠不仅是木匠,同时又是细工木匠,家具师、雕刻师、车轮制造者、耕犁制造者,乃至二
轮四轮货运车制造者。木匠的工作如此繁杂,铁匠的工作还更繁杂。在苏格兰高地那样僻远内地,无论如何,总维持不了一
个专门造铁钉的工人。因为他即使一日只能制钉一千枚,一年只劳动三百日,也每年能制钉三十万枚。但在那里,一年也销
不了他一日的制造额,就是说销不了一千枚。
水运开拓了比陆运所开拓的广大得多的市场,所以从来各种产业的分工改良,自然而然地都开始于沿海沿河一带。这种改良
往往经过许久以后才慢慢普及到内地。现在,以御者二人马八匹,驾广辐四轮货运车一辆,载重约四吨货物,往返伦敦和爱
丁堡间,计需六星期日程。然而,由六人或八人驾驶船一艘,载重二百吨货物,往返伦敦和利斯间,也只需同样日程。所以
需一百人,四百匹马和五十辆四轮货运车搬运的货物,可借水运之便,由六人或八人搬运。而且,把二百吨货物由伦敦运往
爱丁堡,以最低运费计算,亦需负担一百人三个星期的生活费,载重二百吨货船的消耗费,和较大的保险费,即水运保险费
与陆运保险费之间的差额。所以,假若在这两都市间,除陆运外,没有其他交通方法,那么除了那些重量不大而价格很高的
货物除外,便没有什么商品能由一地运至另一地了。这样,两地间的商业,就只有现今的一小部分。假使世界上只有陆运,
则各僻远地区之间的商业,一定会无法进行。有什么货物,负担得起由伦敦至加尔各答的陆上运费呢,即使有这种货物,又
有什么输送方法能使货物安然通过介在两地间的许多野蛮民族的领土呢,然而,现今这两个都市,相互进行大规模的贸易,
相互提供市场,并对彼此的产业发展,相互给予很大的鼓励。
由于水运有这么大的便利,所以工艺和产业的改良,都自然在水运便利的地方。这种改良总要隔许久以后才能普及到内地。
由于与河海隔离,内地在长期时间内,只能在邻近地方,而不能在其他地方,销售其大部分生产物。所以,它的货品销量,
在长时间内,必定和邻近地方的财富与人口成比例。结果,它的改良进步总落在邻近地方的后面。我国殖民北美所开发的大
种植园,都沿着海岸和河岸,很少扩展到离此很远的地方。
根据最可靠的历史记载,开花最早的乃是地中海沿岸各国。地中海是今日世界上最大的内海,没有潮汐,因而除风起浪涌外
,也没有可怕的波涛。地中海,由于海面平滑,岛屿棋布,离岸很近,在罗盘针向未发明,造船术尚不完全,人都不愿远离
海岸,而视狂澜怒涛为畏途的时候,对于初期航海最为适宜。在古代,驶过世界的尽头,换言之,驶过直布罗陀海峡西航。
在航海上就被视为最危险最可惊的企图。就连当时以造船航海事业著名的腓尼基人和迦太基人,也是过了许久才敢于尝试。
而且,在他们尝试了很久以后,别国人才敢问津。
在地中海沿岸各国中,农业或制造业发达最早改良最大的,要首推埃及。上埃及的繁盛地域,都在尼罗河两岸数里内。在下
埃及,尼罗河分成无数支流,大大小小,分布全境;这些支流,只要略施人工,就不但可在境内各大都市之间,而且在各重
要村落间,甚至在村野各农家间,提供水上交通的便利。这种便利,与今日荷兰境内的莱茵河和麦斯河,几乎全然一样。内
陆航行,如此广泛,如此便易,无怪埃及进步得那么早。
东印度孟加拉各省,以及中国东部的几个省,似乎也在极早的时候已有农业和制造业上的改良,虽然关于这种往古事迹的真
相,我欧洲有权威的历史家尚未能予以确证。印度的恒河及其他大河,都分出许多可通航的支流,与埃及的尼罗河无异。中
国东部各省也有若干大江大河,分成许许多多支流和水道,相互交通着,扩大了内地航行的范围。这种航行范围的广阔,不
但非尼罗河或恒河所可比拟,即此二大河合在一起也望成莫及。但令人奇怪的是,古代埃及人、印度人和中国人,都不奖励
外国贸易。他们的财富似乎全然得自内陆的航行。
非洲内地,黑海和里海以北极远的亚洲地方,古代的塞西亚,即今日的鞑靼和西伯利亚,似乎一向都处于野蛮未开化状态。
鞑靼海是不能通航的冰洋,虽有若干世界著名大河流过鞑靼,但因彼此距离太远,大部分地区不利于商业和交通。在欧洲,
有波罗的海与亚得里亚海;在欧亚两大路间,有地中海与黑海;在亚洲,有阿拉伯、波斯、印度、孟加拉瓜及退罗诸海峡。
但在非洲,却是一个大内海也没有,境内诸大河又相隔太远,因此不能有较大规模的内地航行。此外,一国境内,纵有大河
流贯其间,但若毫无支流,其下游又须经流经他国国境始注于海,这国也就仍然不能有大规模的商业,因为上游国能否与海
洋交通,随时都要受下游国的支配,就巴戈利亚、奥地利和匈牙利各国说,多瑙河的效用极为有限,但若此河到黑海的全部
航权,竟为三国中任何一国所独有,效用就不可同日而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