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9027，灯塔底层，第十七排床位，上铺。
每天睁眼，先数天花板的裂缝，一共十四条，像十四道永远无法通行的舱门。
裂缝外，是灰白的灯，像被稀释过的牛奶，把我的影子压扁在铁板床上。
他们说，这叫晨曦，可我从没见过真正的太阳。
小时候，我以为尘民就是灰尘做的，风一吹就散。
后来我才明白，灰尘至少还能飘出管道，而我们只能贴着地面，像被钉在甲板上的锈。
上民的孩子学轨道力学，我们学“如何不抬头”。
上民吃合成牛排，我们吃第三级蛋白糊——味道像绝望加了水。
直到那一天，他来了。
马克，那个曾经被叫“英雄”的人，如今也被叫做“怪物”。
他站在金色大厅的废墟里，蓝血从额角流到下巴，像一条不肯熄灭的河。
他说：“尘民也是人。”
声音不大，却震得整个灯塔都往下掉铁屑。
我第一次抬头，看见裂缝之外，有光。
不是晨曦大厅那种冷光，是烫的，像小时候偷摸过的旧世界灯泡。
马克把重力体的钥匙塞进我手里，金属还带着他的体温。
那一刻，我知道，灰尘也能点火。
后来我学会了开灰影，学会了把恐惧塞进弹舱，学会了在息壤上奔跑。
我学会了在驾驶舱里写下自己的名字——不是编号，是名字：林。
我学会了在每一次俯冲时，对耳机里喊：
“这里是林，尘民，也是人类。”
灯塔塌了，晨曦碎了，金色大厅的穹顶像蛋壳一样裂开。
可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在废墟上种麦子，用脊蛊的骨头做篱笆，用马克的血做肥料。
麦苗长出来的时候，我第一次闻到，原来希望是有味道的——
带着土腥味，带着汗味，也带着一点点铁锈的甜。
现在，每当风吹过麦田，我会想起那十四道裂缝。
它们还在，只是不再囚禁我。
因为裂缝之外，我已经学会了自己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