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十五岁，像一列晚点的绿皮火车，终于在午夜两点钟晃进站台。车门“哐当”一声打开，雾气、泡面味、远处小贩的昏
黄灯泡一齐涌进来，提醒我：到了。可我拖着行李站在月台，忽然忘了自己要往哪儿去。这一年，我学会把闹钟调成三个，却
还是在七点半的地铁里打翻咖啡；学会把简历的字体从宋体换成苹方，再把“抗压能力强”改成“拥抱变化”；学会在群聊里
发“哈哈哈哈哈”，然后在阳台抽一根烟，看对面写字楼最后一盏灯熄掉。我以为长大是西装革履、胸有成竹，后来发现它只
是把“崩溃”翻译成“算了”，把“想要”改口成“也行”。二十五岁的我，银行卡里没有六位数的存款，却多了三位数的收
藏表情；没有带露台的公寓，却清楚哪家便利店的饭团在八点半会打折；没有环游世界的机票，却摸透了出租屋到地铁口的二
十三种步数。我开始给父母转生活费，备注“这个月公司发了奖金”，而对话框里他们回复的“别熬夜”永远比我发的红包先
到。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长大”不是形容词，而是动词——它发生在他们终于把我当大人，而我终于敢承认自己想家的时
候。我也遇见很多人。有人陪我加班到凌晨，在7-11门口分一根烤肠；有人在雨夜发来“要不要一起逃跑”，却在天亮前
自己先买了回程票；有人把《斯通纳》读到一半就塞进我背包，说“剩下的路你替我走吧”。我们像几枚被潮水冲散的贝壳，
在某一段沙滩上短暂地磕碰出声响，又被浪带回各自的深海。我开始明白，告别不是“有空再聚”，而是“你保重，我先去和
生活单挑”。但二十五岁也偷偷给我塞过糖。比如写完方案的那个黎明，窗外天光刚好从烟青变成蟹壳青；比如第一次领到稿
费，立刻去菜市场买了最贵的草莓；比如深夜给老友发去“活着好累”，对方秒回“下楼，我带了啤酒和炸鸡”。这些碎屑般
的甜，像小时候藏在口袋里的玻璃弹珠，在最难熬的时刻叮当作响，提醒我：世界还没彻底硬化。如今我站在二十五岁的尾巴
上，回望来时的轨道：那些锈迹、那些弯道、那些险些脱轨的惊险，都变成了车窗外的风景。火车依旧晚点，终点依旧模糊，
但我已学会在晃动的车厢里，把泡面泡得恰到好处，把歌单调到随机播放，把“我是谁”的疑问，暂时交给隧道里的风。我知
道，二十六岁、三十岁、四十岁，仍会有一连串更漫长的站台、更陌生的检票口。但至少此刻，我愿意像那列老火车一样，带
着一身陈年的铁锈味，轰隆轰隆地往前开——因为二十五岁教会我：人生不是准点抵达，而是一路叮铃哐啷，把“晚点”活成
“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