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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灯记

2025-07-17 15:56  浏览数:339  来源:Daisy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下午四点半,暮色便从远山漫过来,像一盆渐渐冷却的墨汁,将城市浸透。路灯尚未亮起,街道上行人缩
着脖子疾走,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而就在这时,公园的湖面上,一盏盏冰灯依次亮起。冰灯不是电灯,不是
烛火,而是将湖水冻结成冰,再凿空内里,放入彩灯。光线透过冰层折射出来,少了刺眼的锋芒,多了几分朦胧的温柔。蓝的
像深海,红的似晚霞,黄的如蜜蜡,灯光在冰的包裹下,变得湿润而含蓄,仿佛怕惊扰了这寒冷的夜。我站在湖边,手指冻得
发僵,却舍不得离开。冰灯的光映在雪地上,雪又反射回冰灯,整个世界仿佛被装进了一个晶莹的琉璃盏里,冷,却美得让人
屏息。做冰灯的人,大多是本地的老匠人。他们从十一月底就开始准备,等到湖面冻实了,便带着铁镐、冰铲、电锯,在冰面
上划出方方正正的区块。取冰的活儿讲究技巧,不能凿得太深,否则冰层会裂;也不能太浅,否则灯罩容易融化。凿好的冰块
被运到岸上,匠人们用刨子打磨表面,再用刻刀雕出花纹。有的冰灯是简单的圆球,有的则被雕成亭台楼阁,甚至龙凤麒麟。
最精巧的,是那些镂空的冰雕,灯光从无数细小的孔洞中透出来,像星辰洒落人间。老张是这一带有名的冰灯师傅,他说:“
冰灯最怕的不是冷,而是忽冷忽热。”温度太低,冰会变脆,一碰就碎;温度稍高,冰灯又会慢慢消融,失去棱角。所以,做
冰灯得挑最冷的日子,但又不能是刮大风的天气——风会吹乱匠人的呼吸,让手上的活儿失了准头。小时候,我常跟着父亲去
看冰灯。那时的冰灯比现在朴素得多,没有LED彩灯,只有最简单的白炽灯泡,甚至有人往冰壳里放蜡烛。烛火摇曳,冰灯
便也跟着轻轻晃动,像是有了生命。父亲会把我举起来,让我摸一摸冰灯的表面。冰是凉的,但奇怪的是,摸久了,反而会觉
得指尖发热。父亲说,那是因为人的体温在对抗寒冷,就像冰灯的光在对抗黑夜。后来,城市里的冰灯越办越盛大,有了主题
公园,有了国际冰雕大赛,甚至有了冰做的摩天轮。可我却总觉得,现在的冰灯少了点什么。或许是因为灯光太亮,冰雕太精
致,反而失去了那种粗粝的生命力。冰灯的美,在于它的短暂。从十二月到二月,三个月的展期,然后,春天来了,冰灯便无
声无息地化成一滩水,渗进泥土里,仿佛从未存在过。有人觉得可惜,花那么多人力物力,最后却什么也留不下。但老张说:
“正是因为它会化,人们才更珍惜。”如果冰灯永不融化,它就会变成街边的一盏普通路灯,没人会为它驻足。我想,人生许
多事也是如此。那些最美好的瞬间,往往无法保存,只能留在记忆里,像一盏融化的冰灯,只剩下模糊的光影。如今,冰灯不
再只是北方的专利。南方的一些城市也开始办冰灯展,用的是人造冰,放在恒温的展厅里,游客穿着羽绒服进去拍照。这样的
冰灯,美则美矣,却总让人觉得少了灵魂。真正的冰灯,应该是在零下二十度的寒风里,呵着白气,踩着积雪,一步一步走近
的。它的冷,它的短暂,它的不完美,都是它魅力的一部分。就像人生,若没有寒冷,光便不会显得那么温暖;若没有消逝,
存在便不会显得那么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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