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第四十七章 往事滋味
。到得如今,这首明月几时有在各个饮宴欢聚的场所中仍是每每被唱起,五个月的时间不足以冲淡这首词带来的震撼,甚至随
着时间的过去,只会越传越广,甚至东京、扬州这些地方,这首词作也屡被传唱,名声愈盛。然而当时间过去,最初在江宁范
围内有关于词作者的讨论,却渐渐被冲得淡了,太久没有消息传出来,就算是认为对方抄袭之类的猜测或负面评论,说得几次
,也已经没什么议论的心情。 即便是上元夜,方才濮阳逸与苏崇华等人提起宁毅,也只是小范围的讨论。如果要作为
一个话题跟所有人说,那是没什么意思的,你要说人家是隐士、是狂生,反正人家整天教书又不鸟你,也是因此,这几人到得
窗户边朝外看时,大部分人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那边的绮兰大家方才歌舞了一场,这时候坐在那儿一边休息一
边与几名才子言笑晏晏,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小声地与身边人询问起来。 整个聚会场中皆是这等情况,窃窃私语一阵
之后,才有人穿过去:“似是那宁毅宁立恒此时身在楼下。 “作那水调歌头的宁立恒么? “濮阳家竟连
此人也请了来? “那苏家不过经营布行生意,濮阳家江宁首富,这面子怎能不给,只是……倒听说此人沽名钓誉…
… “他从不参与这等聚会倒是真的,不过据说谈吐却是很大气…… 众人小声议论间,绮兰也只是笑着听
着。水调歌头这词她也唱了许多次了,不过这等集会,似她自然不可能将心中的好奇什么的表露出来,只是顺着旁边人的话头
说上几句,偶尔朝濮阳逸那边看一眼。 窗户边,苏崇华等人已然认出了下方的宁毅,薛进笑笑:“那不是小婵还是谁
,前面就是立恒嘛。濮阳逸倒是往苏崇华那边看了一眼,苏崇华这才笑起来:“果然是立恒与小婵那丫头。 薛进
探头看了看:“不知道他们在干嘛,叫他上来嘛。乌启豪道:“看样子似是有事。他们这样说着,濮阳逸一时间也在思量
,过得片刻,苏崇华倒是笑道:“既然适逢其会,叫他来一趟倒也无妨了,上元夜,能有何时,无非是随处闲逛而已……
苏崇华是宁毅的顶头上司,这样一说,濮阳逸才有了决定,看薛进似乎想要直接叫人的样子,连忙说道:“岂能如此,
岂能如此,以宁兄弟的才学,自是由我亲自去请,诸位稍待。一旁的乌启豪道:“我与你同去。 当下两人与周围
众人告罪一番,推门下楼,厅堂里一时间尽是议论宁毅过来将会如何的窃窃私语声,有关对那宁毅才学的种种猜测,到得此刻
,便又再度浮了上来。薛进冷笑一番,与身边几个熟人说几句话,然后微感疑惑地望望苏崇华:这老东西搞什么鬼……苏崇华
对他没什么好感,拱手回坐,与微笑旁观的李频交谈起来……
“姑爷跟~丢~了!姑爷没~找~到! 楼下的中庭之间,小婵抑扬顿挫犹如唱歌一般的说着话,这声调中多少有些
幸灾乐祸,但更多的还是为着宁毅找不着那女贼而放心下来。这一路过来,她的包包头扎不好,干脆连另一边的绸布也扯了下
来,散成两条清丽的羊角辫,一边走,那发辫一晃一晃的,依旧是乖巧懂事的丫鬟形象。 宁毅知她心事,这时笑了笑
,一回头,小婵以为姑爷又要伸手弄乱她的头发,双手轻轻扯着自己的两条辫子连忙退后几步,脸上抿着嘴笑得开心:“谁说
我跟丢了? “姑爷就是跟丢了。 小婵回一句嘴又笑,宁毅翻了个白眼:“我们走着瞧。目前朝某个方
向望过去。 事实上他还真没跟丢,只是小婵的担心他明白,她既然以为自己跟丢了而开心,那便由得她这样以为最好
。此时这座酒楼当中一片热闹的气氛,看来诸人庆祝,和乐融融,但其中的许多细节,逃不开宁毅的观察。 随着武烈
军的一些人追踪过来,按照那女贼可能逃逸的路线以及武烈军军人的分布,自己与小婵应该是一直咬在后面,落得不远。旧楼
的后方围墙有一层积雪不正常塌落的情形,正门前方有两名武烈军的军人在与酒楼的护卫交涉,此时才被允许进来,而方才宁
毅与小婵绕过半圈,注意到有一件类似杂物室或是休息室的房间似乎是被人强行打开了,宁毅特意找一名小厮说了几句话,让
他注意到那边的情况,这时候那小厮似乎也在有些慌张地跟一名主事说话,手上拿了些红色的东西。 那可能是染血的
布片,可能是被换下来的整件血衣,但是遇上这类事件,在稍微弄清楚情况之前,酒楼是不好报官或是做其它方面事情的,最
主要是怕大惊小怪搅了今晚的生意。先不说这里人还不清楚朱雀大街或是飞燕阁的事情,哪怕知道是刺客,只要与自己无关,
让她自行离开便是,若是衙役、军队被调过来,不光今晚的生意要黄掉,到最后可能还要背上干系被敲一笔。因此暂时酒楼也
只能自行调查,提高警惕。 两名武烈军成员之后,又有两名成员自门口进来。他们在注意着周围的可疑,酒楼的管事
也叫了几个人过来,叮嘱一番,随后这几名小厮打扮的人也分散开了,同样是在不动声色地探查着内部的不正常。螳螂捕蝉黄
雀在后,宁毅只要跟在这些人后方看着局势,安安静静地当一只好黄雀就够了。 自听说气功内功的神奇之后宁毅便一
直想要见识一下,半年多了,这才见到一个看起来有真材实料的,他是绝对不肯放过的。接下来能怎么样还很难说,但只要有
机会,办法总能想到,随机应变就是了。只是他未曾想到的是,待到从一楼去往二楼的途中,自诩黄雀的他倒是被两名完全不
在计算的猎人给堵住了。 “宁贤弟,小婵,真是巧遇。从楼梯上下来,首先在转角处跟两人打招呼的,是有过一面
之缘的乌启豪,随后,另一名年轻男子也是拱手打招呼:“立恒贤弟,久仰,在下濮阳逸。这人是第一次见,但名字倒是听
过了,濮阳家的接班人。 当下又由乌启豪一番介绍、寒暄,宁毅这才知道上方正有另一场濮园诗会在举行。他自是不
打算去的:“抱歉抱歉,在下尚有要事,诗会倒是不便去了,两位盛情……客套话没说完,乌启豪已经亲热地挽起了他的手
漂亮的碗碟从篮子里拿出来,切开的松花蛋一角沾上调配出来的鲜红色酱料,红黑相对,鲜艳无比。聂云竹正将这小碟往柜台
上放,此时也看清楚了那边的两名男子,眨眨眼睛,微微露出疑惑的神情,片刻之后,似是记起了什么,脸上收敛了笑容,微
微弯了弯腰,扭过头来,继续将松花蛋往外拿。 “那……小二哥,麻烦你了,如果有什么酱料不够,过去取便是……
顾燕桢这时已经带着满脸疑惑的表情走到了柜台旁边,扭头看着她做这些事,那小二大概也看出些不妥,一时间犹
豫着没有过来问顾燕桢需要些什么。待到柔声细语地跟小二拜托完事情,聂云竹收拾好竹篮,方才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顾公
子。 “云……竹?顾燕桢看着那些松花蛋,“你怎会……怎会出来售卖这些东西? “有何不妥吗?
聂云竹收拾东西往外走,微微皱了皱眉,反问一句。顾燕桢跟上来,想了好一阵子,话到口边又迟疑住,片刻后才终于吸了一
口气,抚平情绪。 “我、我自东京回来,去金风楼找你,才知你已不在了。我问了你如今在哪,她们不肯说,只以为
你得了个好归宿,也为你高兴。可你如今……怎会如此?抛头露面地出来售卖这些东西? 街道上人来人往,聂云竹
低头走着,略想了想,方才微笑道:“谢谢公子挂心,云竹此时虽然抛头露面,但也只是以双手劳作赚钱,并无不妥之处。相
对于以前那些生活,此心已得归所,公子勿需担心了……呃,尊友尚在楼中等待,公子还是尽快过去吧。 顾燕桢叹
口气,苦恼地摇了摇头:“无妨……方才那人乃是沈邈沈子山,当初也曾与你有过几面之缘,你方才没认出他么……聂云竹
低着头,他看不见表情,随后又笑了笑,“也是,你方才此等打扮,他也是未有认出来…… 云竹一直低着头走,他
也就在旁边跟着,不知道该提什么话题才好,只好琐琐碎碎地说些往事:“……犹记得那年白鹭洲头,云竹一曲琴音技惊四座
,在下当日就曾说过……那年选花魁,本以为云竹必能独占鳌头,谁知云竹连争夺的心思都没有,在下方知云竹淡泊心性……
离去之时,本欲与云竹吐露心声,可到得后来,还是几句简简单单的客套话……可我在东京之时,却是日日都在思念你……
想着想着,心绪涌动,几年的想法一次爆发了出来,最后这句话,算是豁出去了,话说完便要去挽对方的手。只是聂
云竹或许经商摆摊是新手,这方面却早就经验,陡然蹙眉朝旁边挪开了步子。顾燕桢微微愣在了那儿,聂云竹看了看他,皱着
眉头没有说话,过得许久,终究还是露出一个微笑,敛衽一礼。 “云竹……姓聂。 “嗯?顾燕桢迟疑片
刻,随后才道,“你……此时夫家的姓? 云竹摇了摇头:“家父便是姓聂。之前沦落风尘之地,以色娱人,云竹不
愿到最后连这姓氏也卖了,因此只用了云竹之名。当初在金风楼,这姓氏未跟旁人说过,然而如今总算赎身离去,总算能回复
全名了……公子当初青睐,云竹心感高兴,此时公子还记得那些,云竹也只有荣幸二字可说,因此公子将来若真记得有那样一
个女子,妾身也希望,那是聂云竹,而并非是金风楼的名妓云竹。 这番话她从头到尾都是微笑着,和煦但自立,中
间拿捏着距离感。顾燕桢自是能听懂话中含义:“你……你是怪我只记得当初在风尘之中的你……可是…… “并无
责怪,当日云竹,的确身处风尘之中,卖艺、卖笑、以色娱人,事情是这样,便是这样。公子是真的关心云竹,云竹也是真心
感激的,因此想告诉公子,如今虽是抛头露面,但云竹心中安乐,比之当初在金风楼,不知要快活多少倍,公子勿需为云竹担
心了。她微微屈身一礼,“妾身还有事情,先走一步,公子请回吧。 还有一家酒楼的松花蛋要送,她心中想着这
事。毕竟是好不容易打开的销路,不敢去得太晚。至于顾燕桢……当初各种才子见得多,也有一些纵横欢场自命风流,颇得女
子欢心的男子,顾燕桢在这其中也算是相当出众的,风度才学、举止心性,都让他能被许多的女子喜欢上,只是如今对于自己
,那也只是一个印象深一点的普通男人罢了。 记得他当年似是上京赶考去了,之后不久自己也为自己赎了身,如今能
再遇上,确实有些意外。但这也仅仅是遇上了而已,以后或许还会遇上很多人,不算出奇的。 金风楼的花魁往事,在
她心中并不觉得有多少风流雅致,也不觉得有太多可歌可颂的高雅情绪。在那些才子学人眼中,或许一场诗会一场风流韵事可
以被啧啧称道许久,谁又被某某名妓看上了,做了入幕之宾,甚或是得美人倾心,心甘情愿地献上了处子之身之类的,乃是男
子最高最风雅也最令人羡慕的成就。可在她来说,那不过是一个女子在诸多看不见未来的日子里,心中惴惴不安地一步步挨过
去的可悲时日罢了。 自教坊司中出来,不安地承受着成为妓钕的命运,好在琴棋书画都懂,算是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机
会,随后努力向人展示着自己,努力地拿捏和学习着如何吸引他人,却又不至于让人想起粗俗****的法子,暗示他们这样
的谈诗听琴乃高雅之事。纵然有了些名声,仍旧心头惴惴,害怕哪一天会突然出些意外,那些有权有势之人真的豁出去了要将
某个女子得到手,不是什么“名妓、“大家可以扛得住的,各种牵制、制衡,也不敢真把自己的名声弄得太响,成了什么
花魁,变成男人展示自己魅力的工具…… 金风楼的那些日子里,这能保住自己身子的女人,没有几个。真的没有其它
价值又想三贞九烈的姑娘,哪有那么好,被强行灌了药的,绑起来的,各种鞭打折磨的,没有哪个女子能扛到最后,真有勇气
自沙的也没几个,或者自鲨不成,最终还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也有的姑娘,便算是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到某个时候被有权有
势的人给强行要了身子,又有谁真能给她撑腰。 最可怕的是,那些姑娘便是一开始反抗得激烈的,不久之后,也会渐
渐的适应,渐渐的麻木,渐渐的开始与人说话,渐渐的开始学会这种生活,渐渐的开始在屋檐下与其他女子述说自己遇上了怎
样怎样的男子……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在害怕着那便是自己将来的写照。或者如同极少部分的女子一般,自尽了,又或者疯
了,再无价值之后,被扔出金风楼,变成个乞丐婆,衣服也不穿的便能在街上跑,最终过了不了冬季,便变成一具腐烂的尸骨
。 顾燕桢提起往事或许很怀念,但那其中没有她觉得怀念的事情,心头是有些不悦的。不过,这自然也不是他的错,
如同立恒不久前说过的,有人惦记,终究是一件好事。他的想法是善意的,她便也该露出笑容面对对方,谢谢他的善意,并让
他明白这些事情。当然,他或许有些不明白自己说的归宿的意思,便认为自己嫁了人也罢。 一路去到翠屏楼送了松花
蛋,顾燕桢一直在对街看着这些事,这才让她微微觉得有些麻烦,但现在也是无法可想,说不了什么。“我在东京……日日都
在思念你……他所想的,他们所想的,或许皆是那个笑着、弹着琴、唱着曲,或者在别人的乐声中跳着舞不断地取悦他人的
云竹——这也不是他们的错,她生不了气,但眼下,也只能是觉得为难了…… 几年以来,或也有自弹自唱自娱自乐的
时日,但确实想过,从今往后,再不以这些手段和笑脸取悦旁人了。这顾燕桢,便算说起这些又怎么样呢,自己若不弹琴、不
唱曲、不舞蹈、不再附和那些风月诗词或者赞美某某才子文采高绝,那么大家坐在一起,又能有几句可谈的话?不过想到这里
,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例外的情况来…… 如今想来才发现,原本做那个决定时那般坚定,可是年前立恒问起琴曲
之事,自己竟是丝毫没有往这些事情上想,而是毫不犹豫地开了“几层楼高呢这样的玩笑。后来也是弹琴谱曲,好几次他听
那伽蓝雨、长亭送别时,自己与他谈笑间,竟都在想着要是能在他面前展示多些便好了。想要跟他说,我其它曲子唱得更好,
其它的词曲或许比这些古怪的小曲更好听,当他随口说起对单调的词乐不喜欢的时候,自己心中甚至还微微有些气恼,有些小
小的表现欲,想要说:“若是我唱起来,可不是那样的哩。 心中其实已经明白,如同对方没有在自己面前刻意地表
现才子一面一般,自己也没有表现出以往的那些技艺,可那并非因为阴影,而只是因为没有真正谈到而已,若那人真正想听,
自己也肯定会愿意以这些才艺去取悦他,而完全不会觉得与之前在金风楼中类似。 回想起前几日胡桃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如此想着,这样的心情,或许已是改变不了了…… 她想着这些,抱着篮子淡淡地笑起来,一路回到路口的小摊,
胡桃凑过来,以为她在为松花蛋高兴。 “小姐,这下一天可以卖出很多了吧? “是啊,三十只的任务,肯
定没问题了。只是……事情似乎与立恒无关,因为立恒平日里,大抵是不跟这些才子往来的……她为此疑惑着……随后扭头
看看周围,顾燕桢似乎已经没在跟了……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呵。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 **************** 另一方面,顾燕桢回到酒楼之上,与那沈子山碰面,神色复杂。
“子山,德新与那买松花蛋的小摊,到底是何关系,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