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窗外的玉兰树突然簌簌抖动。我披衣推窗，细雨如丝线斜织着落下，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青草香，裹着些未化的冬
泥气息。这是今年第一场春雨，轻轻柔柔地叩击着天地，像极了母亲清晨拭我额角的温手。晨起推门，檐角垂落的雨珠仍在零
星闪烁。石板路上浮着层薄雾，草芽顶着露水探出头。隔壁李爷爷的玉兰树缀满白玉般的骨朵，每片花瓣都藏着未干的泪痕，
水珠顺着乳白的脉络滚落，在晨曦里折射出碎钻般的光。忽然听见叮叮当当的响动。巷口卖槐花糕的阿婆支起了小摊，竹匾里
的糕团泛着乳白光泽。她正踮着脚往竹竿晾晒艾草，银白的发丝随春风飘动。"老规矩，两块糕配一把艾草。"她笑着对我说
。这习俗自祖母那辈便传下来，说是艾草熏得久了，能驱尽一年的霉气。雨不知何时停了。放学路上看见老枫树下围着群孩童
，不知谁掏出纸鸢，孩子们便哄笑着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跑起来。我驻足望去，纸鸢扶摇直上，牵线的小手红扑扑的，在湛蓝天
幕下像几粒朱砂痣。风筝掠过枝丫时惊起两只麻雀，扑棱棱飞向远方，翅尖扫过盛开的樱花，簌簌落下一阵绯红雨。晚自习归
时，楼道里浮着槐花香。母亲倚在门边，鬓角微白却未察觉："饿了吗？"灶台腾起白雾，锅里煨着桂圆莲子羹。灶膛里的火
忽明忽暗，映着墙上映出她忙碌的剪影，恍惚间竟与儿时记忆重叠——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在春夜煮羹，窗外是同样的满树玉兰
，细雨敲出沙沙的节拍。春何尝不是一场温柔的夜雨？它不疾不徐地浸润每寸土地，让草木在某个晨间忽地苏醒。我们总在追
逐春光，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春天包裹：它藏在阿婆蒸糕的雾气里，躲在孩童奔跑的笑声中，落在我们与亲人相望的目光之间。
推窗望去，满城灯火亮起来了。玉兰瓣上的雨珠已被月光洗净，如同撒了满树的星子，一粒粒亮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