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曾经说，小时候最渴盼的食物是油果子，每逢赶集，见炸油果子的摊子支起大油锅，炸的热热闹闹，老远就闻到香气，那
香气直钻鼻子，赶走赶不走，她一次次咽口水，假装不爱吃，离去，因为她母亲买不起。启明叔有时候赶集回来，会给她带一
根油果子。她在塘埂放牛，启明叔进了村，老远就喊：“红豆！小红豆！看看这是啥？油果子！”红豆向启明叔狂奔而去。那
简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快乐到根本没办法想象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油果子好吃，给她带油果子的人更好。赵逾明想做那
个给红豆带油果子的人。在长达几年的时光里，红豆也一直认为他是。敬慕衍生思慕，思慕衍生爱意，爱意衍生无尽的眷恋与
甜蜜。此时此刻，赵逾明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将他们离婚的气氛，推到伤悲的极处。再多的表达，都不及这句话戳心。他还是
那个人吗？他还是吗？他醉后，稀里糊涂，还有一个执念：给小何买油果子。红豆说：“不用了，我吃饱了，现在不饿。”赵
逾明仿佛没听见一般，挣开饭馆老板，踉踉跄跄，沿街找寻。红豆追上去：“你别找了！这样很危险！”赵逾明兀自说着：“
我要找，我答应小何了的，我答应小何了的……”红豆说：“你答应我的事多了！你没做到的也多了！”这一天，是近来难得
的大晴天，冬阳很好，照在红豆身上。女人做了一万次决定，到真正实施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受的。是，她看清了他，看清了
他不如她以前想的那么高洁，可是，这几年走过的一路繁花，点点滴滴的温馨，至今枯败，实让人肠断心摧。“我要找，我要
找。”赵逾明很固执。红豆转过身，说狠话：“随你！我才不管你！你非要不听劝，那你就去找，被撞到了，出事了，也不与
我相干！当寡妇的，不是我！”她往相反的方向去，没走几步，还是怕赵逾明酒醉横穿马路被撞到了，又回头去找他，骂：“
你气死我了你，吃饱了撑的你，我不要油果子，不要油果子！我不需要了！你就是这样，一根筋轴到底！”走了半条街，赵逾
明终于找到了一家小店，门口摆着一篓子油果子。小店已经在做午饭生意了，油果子都凉了。赵逾明还是欣喜地买了两根，回
头，递给红豆，笑着说：“小何，我给你买回来了，你不用等太久了。”“凉凉的，我不吃！你就知道做不合时宜的事！你记
得这个，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红豆仍在骂着，可赵逾明将油果子递到她嘴边，她还是咬了一口，哭了，“赵逾明，
晚了，晚了。”“小何，不晚，至少我找到了，不是么？走了多久，不重要，我找到了。”赵逾明说。红豆叫了代驾，把赵逾
明带回车上，先送他回去。单位宿舍现在肯定不能去了，红豆想了想，送他去他父母那里。赵逾明在车上睡着了。他酒量一直
都不好。不如红豆，不如郑红。到他父母家楼下，红豆打电话给孔娟。孔娟说：“小五妮啊，今天我娘家杀年猪，我回村里了
，我叫逾明他爸下去接。”不一会儿，赵父和郑红一起下来了。郑红最近频频来照顾赵父，赵父也喜欢郑红来，两人常常一起
切磋书法、棋艺，如亲父女一般。红豆打开车门，郑红来扶赵逾明，赵逾明还是没醒，郑红推他：“逾明，逾明，快醒醒，到
家了。”赵父严厉地说：“怎么喝这么多酒？”红豆说：“哦，今天我们去办离婚手续，一起吃了顿饭，他喝多了。”一听到
办了离婚手续，赵父很欣慰：“可算是办了！就是这时间选的不好！新政策施行了！不过，既然逾明已经下了决心，多等一个
月就多等一个月吧！”红豆说：“呵，赵叔，瞧您说的，难不成我们离婚也选个黄道吉日去？赶哪天，算哪天，您悠着点儿，
别急狠了。饭吃急了，烫嘴。”赵父哑口无言。郑红说：“叔，您别计较，逾明好好儿的就行，我们扶他上去。”赵父说：“
还是你心宽呐！”红豆说：“那当然，终于等到赵逾明跟我离婚，郑总能不心宽吗？买点鞭炮庆祝庆祝吧。实在不行，摆几桌
席。”郑红微微笑道：“多谢何总提醒，等我和逾明结婚，必然好好儿张罗酒席。”“只要你不嫌丢人，摆一百桌都没事。”
红豆说。赵逾明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说：“小何，我要回家，小何，我要回家……”赵父忙说：“这就是你的家！”赵逾明
好像没看见郑红一样，摇头：“不是，这是我爸妈的家，不是我的家，我要回我自己家，我和小何的家。小何，快开车走，我
们回家……”“逾明，你快下来，快下来，你已经神志不清了。”郑红和赵父架着赵逾明，不由分说，往家里拉。赵逾明频频
回头：“小何！小何！小何！”他喊得很用力，很惶恐，像是在努力找寻，害怕再也见不到他的小何。红豆让代驾开车离了这
里。那一声声的“小何”，苍凉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