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缓刑 第56章(完)
引导操作系统错误。
[原因]操作系统文件找不到或已损坏。
——来自李微AI
李微并不觉有什么,把联络器递过去。
“你看。”
王珏翻翻找找,果然找到了那个当初在他微型电脑里的文件。
那个名为“?”的思维导图,他问他是什么时,李微只道是毕业论文。
什么毕业论文不让看?
有猫腻。
“软件好多哦,我都没见过……”他假装随便翻翻,实则打开了那个文件。
迎面而来的题目是“AI李微的bug测评与修复计划”。
王珏乐了。
李微见状,探头一看,就想把手机收回去。
王珏躲开,说:“AI同学,这就是你的毕业论文?”
“嗯。”他眼神飘忽,没再抢手机。
第一页,几个大字扑面而来——
什么是“想”?
里面征集了很多案例,竟然是采访他的杀手天团的。
例如他见过的275,就记录了他为什么为了爱情放弃目标,如何艰难矛盾,生离死别,说得感人泪下,如泣如诉。
最后不忘花200字赞美李微宅心仁厚。
很多页,都在记录他们生活所迫,不得不“叛逆”的故事。
每一个故事,都有很多“想”。他都高亮标记起来。
最后他总结了几个关键词。
元素大多是“爱情”“亲情”“压力”。
句式大多是“虽然……但是”“可恶……然而”“若是……就好了”。
最后总结:强烈的愿望。
他几乎能脑补出李微面无表情地,像答阅读理解一样码字时的情景了。
后来,就是一个数据图。
看单位,应该是一个极小的数值波动数据。
什么东西?
李微轻咳一声,解释道:“镜片厚度。”
王珏懂了。
既然是镜片厚度,那么依据温变感应厚度与心跳正相关的原理,镜片厚度就应该是……
他的心率。
真够波折的。他点开第一个厚度峰值,跳出个文本框来。
竟然还有备注——
“我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睁眼,无声地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会作为他的遗言吗?
“我跟他说了那么多话,他自己就那样去了,岂不是不公平。
“手下每用力一分,我就焦虑一分。
“想再听他说点别的。
“?
“我刚刚是用了‘想’吗?”
王珏好笑地看他一眼,摸了摸脖子。
他点开第二个波动峰值。
“乱跑的秋葵,在厕所被我抓到了。他脖子上的瘀青竟然淡得无影无踪了。我看着他脖子上的新伤,好像自己也随着这痕迹
淡去了一样。
“我来是想一劳永逸,让他离不开我的,但那个尸体应该够了。
“我还是咬了他的脖子。
“多此一举。
“焦虑。”
王珏看着这位酷哥的心路历程,感觉有点可爱。
他笑着点开下一个高得吓人的数据。
上面写道——
“接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很热,很软。
“我知道我快死了,我失手,因为无关紧要的缘由。
“但现在我知道他是个骗子。尝试用一下那几个常用句式吧——
“可恶,他是个骗子。
“然而,还是想亲他。
“嗯?”
“第二次用这个字了。”
王珏耳根有点红,顺手点开了比之前那个还高,即最高的那个数值。
只有一句话:“眼睛疼。没控制住。”
他看看时间,应该是……
李微在他家以及他的床上替他灭火……
王珏梗着脖子,突然就想想逗他:“没控制住什么?”
李微看他一眼,非常坦然:“硬了。”
王珏在他的坦然里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语塞道:“那、那你平时都能控制住啊?”
“性 欲也是欲望,是欲望我就控制得住。”
王珏显然对这个答案颇有微词。
“那你那次跟我耍流氓,是故意羞辱我,是这个意思吗?”
“欲望和本能不一样。”李微顿了一下,认真道,“想吻你是本能。”
他撇撇嘴,不说话了。
表面思索状,实则被子里的脚趾蜷缩,勾紧了被单。
他一页又一页地翻下去,尽是他脑内AI直白又真诚的想法,时不时配以李微露骨的讲解,被单角都快被扯到另一头了。
他翻到最后,看见倒数第三页,放着一个问题——
什么是喜欢?
上面有各种字典的字面解释,甚至有牛津大辞典和说文解字的“悦”。
后面能看出是后补充的一句话——
“王珏说,喜欢就是眼睛疼。”
王珏:“……”
但他翻到下一页,发现上面赫然写着:“那我大概喜欢死他了。”
王珏:“……”
“你犯规!”王珏像是见了外星人般稀奇,“你撒娇……”
“毕竟真的疼死了。”李微辩解。
“这不是一样的句式转换吗?”
“那你倒是摘了它,”王珏伸手去摸他的眼睛,“我帮你。”
“我不。”李微拒绝,“我会心悸。”
王珏坏笑,大胆调戏:“来嘛,爷就想看你脸红心跳。”
在心系病号的李医生的控制下,两人不轻不重地打闹了几回合,王珏的手不经意间触屏,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写着:“什么是爱?”
“这份心情,你们正常人是怎么称呼的?”李微真诚地在向他的采访团队请教。
“爱。”很多人说。
李微对王珏道:“你曾对我说,人生意义在于感觉的实现,可是这种成就感和虚荣有区别吗?我看惯了那些挣扎着来往于名
利场的人。我不喜欢那样。”
原来即使不明白,他还是不喜欢趋炎附势的存在。
这难道就是他的社交美学?或者说,人类初始数据的无意识趋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有区别的。”王珏略一思索,“是内心平静、浮躁的区别。”
“我曾经把世界上的人分为四种人。”他敞开了话匣。
“问心无愧是人上人。像我老师喜欢的伊比鸠鲁,他说,‘真正的快乐是平静’。就像对一个人一见钟情,沦为表面的见色
起义。”他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下,“比如想和一个人做 爱并不是喜欢,可能是大脑神经在作祟。真正使人平静下来的,
其实是静态的情绪。”
“这就可以理解为,你是否在一段关系中可以付出静态的情绪。就像,为了一个人做很多是喜欢,却不一定是爱;想为一个
人做尽天下所有事,却可以出于他的利益什么都不做,大抵趋向于爱。”
“喜欢是汹涌的大潮,是动态;但爱却是亘古的日月,是一种静态。这种比它更深厚,更源远流长的,大概就是爱了。”
“我懂了。”
“你懂了就好。不过你要切身实地地去做事,实际操作一下,自己体验一下虚荣和平静的区别。”
“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我爱你。”
王珏一下静止了,连被窝里不安分的脚丫都停滞了。
“我爱你。
“我说的时候没用我的AI。
“但是我用我的AI想了一下,还是想说。
“我爱你。”
“毕竟,”李微温和道,“我已经学会什么是想了。”
王珏愣愣地听着。
“我学了二十多年,语文成绩最好。我擅长用我所有的表达与话术,去赞美迎合,交际拉拢。
“可是对着你,我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微对着他,似乎的确没什么油嘴滑舌的时候。
“我演了这么多场戏,可一想到你,我心里就难受。”李微没什么表情,语气却认真无比,“原来喜欢是眼睛疼,爱是
心里疼。”
“谢谢你,我明白什么是爱了。”李微把呈现最后一页的手机递给他,“这是我的毕业论文。”
“我可以从你这里毕业了吗?”
“你别想,”王珏噙着泪花笑了,“你一辈子都别想。”
“你是从你自己那里毕业了,在我这里,你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留级下去。”
“好吧,”李微佯装委屈,眼里却全是笑意,“看来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从一开始你就栽我手里了。”王珏想起什么,转而露出略带愧意的笑,“我会对你负责的。毕竟从那场比赛开始,我就欠你
的。”
李微坐得靠近了些,亲了他的唇瓣,唇齿发出轻响。
轻柔又小心,带了些虔诚。
“那我们两清了。”他说。
“这么简单呀?”王珏回味着这个轻吻。
“其实,”李微转了转眼睛,斟酌着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或许一开始就是两清的?”
“什么?”王珏没听懂,“你不是想起来了吗?不是我看我们小分一样,故意放水逼和,害你和我一起……”
“你怎么就那么自信,觉得是自己在放水啊。”李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小分就一样呢?”他笑眯眯的。
王珏突然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你……”
难道说,小分一样是他故意控制的?
……太可怕了。
因为如果是他刻意为之,那就意味着他要摸清所有选手的门路,谁与谁对局,对局的实力,甚至选手的状态……千变万化的
因素不停排列组合,构成一个巨大的网。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他一眼惊艳的印象里,他总是沉默着,的确像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孩子。
现在看……似乎他也的确有这个实力。
他想起社会学——
你跟一个人一见如故,尽是巧合与重合,那他大概率要比你高出很多段位。
他又想起动物学——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
啊,小时候的自己是如此地可怜。
整个人都被罩在网里了,居然还在为用一个白王逼和牵制了眼前的“猎物”而沾沾自喜。
他还以为是李微下的菜,自己放水……没想到,原来人家每场都在放水。
用一条线以为拴住了眼前人,殊不知人家手里攥着千百根丝线组成的网,笑着一步一步主动走进你设的圈套。
总而言之,他是被网住了,网得死死的。
“不对啊。你也想和我一起拿冠军?”王珏抓住一个重点,“你你你……你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
“你不也是吗?”李微挑眉道。
他继续说:“也算是巧合吧,你也得有点实力,我才控制得住。没想到最后一局,你竟然也……我就顺水推舟,迎合着你下
了。”
我就顺水推舟,预判了你的预判。
握手,鞠躬,抬眸。那一眼,把两个人都锁住了,锁在了相同的命运里。
不同的境遇,不同的展开,最后回到相同的起点。
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我在劫难逃。
“那我们是两清,谁也别怪谁,势均力敌的两清。”王珏今天心脏大起大落的,索性一把拉过他,“所以你刚刚亲我,是占我
便宜。”
“你得还回来。”
王珏吻了上去。
热烈的爱意中,他闭上眼睛。
起初,他在我床畔望着动弹不得的我,是我的灵魂缓刑。
后来,他第一次认真吻我,是我的审判。
直到此刻,我的医生认真又温柔地说爱我——
我终于,刑满释放了。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