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2——姜尤硕
方米,各类生活需求统统在这个房间解决。瓦屋是她老伴年轻时盖起来的,没过几年老伴就死了,徒留她一人艰难维生。初次
见她时,她年过八十,已入耄耋。她没有工作,更没有力气工作。没有经济来源,就只得靠拾荒过活。而附近恰好有个垃圾场
,她便将拾荒当成工作,或是去捡一些过冬的衣服,或是捡一些没吃完的剩菜。有时候,捡来的吃不完,她便分给街边的流浪
猫狗。如此一来二去,那些颠沛流离的流浪动物慢慢将她视作主人,也算是弥补了她膝下无子的遗憾。很多猫狗来了又离开,
她不会刻意挽留,因为数量太多,无法兼顾。有些患了绝症或受了重伤,没几天就死了,她便找个小土丘埋掉;有些认定了她
,每天如影随形。久而久之,她根据它们的外貌特征挨个取了名字。她说自己记性不好,但当我从几十只猫狗里挑出一只询问
时,她却又总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其名字。她还说,从老伴死后她就保持着收养流浪动物的习惯,至于数量究竟有多少,加起来
大概有上千只,不过眼下真正留在身边的不过几十只。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在暗自庆幸还有这样的小动物
作陪。我想,在她的意识深处,恐怕也有那么一幅画面,她与老伴坐在床头,两人说说笑笑,抚摸着膝头的小猫,而不是每日
拾荒,等待死亡召唤。对那些流浪猫狗,她似乎发挥出有生之年最后的柔情,度过了并不绝对孤独的晚年。“从七十吧,到现
在,就一直这么活。”奶奶说。“亲人呢?”我问。“都没啦。”她露出苦笑,“就剩我一个了。”“要不你留个电话给我吧
,平常有什么需要就打给我。”“我从来没用过那玩意儿。”我望着她充满倦态的面容,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她,但如鲠在喉。
我听着她慢慢讲述过往的经历,从并不通顺的语句里感受她的人生。说到触动心弦的地方,她的眼角蓄满澄澈泪珠、随着一声
叹息,她不再言语,仰头眺望天空,轻轻抚摸身旁的中华田园犬。沉默过后,她看着狗说,这狗被车压瘸了一条腿,后来就干
脆叫它“瘸腿”了。我对这只狗有些印象,也早早察觉到它走路蹒跚。奶奶收养的猫狗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健全的反而罕见
。我摸着“瘸腿”的脑袋,说它挺乖的。奶奶嗯了一声,说: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吃饭的时候也不抢,都是等其他狗吃饱
了才去吃,也从来不跟其他狗吵架。说完“瘸腿”,奶奶又指向前院里睡在摇椅上的另一只狸花猫,说它就叫“狸花”。她说
是七个月前去市区里捡废品时领回来的。那时,她看到“狸花”坐在宠物店外面,正观望店员抚摸着另一只小猫的脑袋。由于
两只猫只有一门之隔,店员伸手时,玻璃门外的“狸花”也歪着凑上前,将脑袋抵在玻璃上,渴望着被人抚摸。奶奶见它可怜
,便用昨天赚来的钱去宠物店买了一小袋猫粮,没想到它竟然吃着吃着落了眼泪,两颗泪珠从眼角流到鼻尖。这让奶奶想到自
己先前饥饿时被人施舍面包的时候。吃完猫粮,奶奶起身离开,回头发觉“狸花”一直跟在身后。她于心不忍,决意带回家收
养。“老伴以前就爱养猫狗。”她继续说,“死了之后给我留了两只小土狗,现在也没了。”她的声音,虽然是以释怀语气说
出的,但若仔细聆听,总会从中听出几分孤独和寂寥。“是生病了吗?”我问。“是被人撞死的。”她说,“惹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