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
层次分明的晴空,又把云系的末端染上近乎离别的暖色调;西山前浓郁的墨色沉浸在日头仅存的威严之下,模糊的边缘似乎在
诉说着自己日复一日的光怪陆离;云俄而蒸发殆尽,方才腾龙状的身躯逆着光的方向步入湮灭,然而另外一片苦苦支撑又似高
其丈许的侥幸者却不怀好意地趁机将它残存的意识与记忆全然吞噬。云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在电闪雷鸣的茂物,在干涸至极
的爱丽斯泉,在阴雨连绵的贝尔法斯特,在大雪纷飞的札幌,风总是风度翩翩地盛邀云来参加遍际全球的假面舞会,后者也竭
其所能展现给风和大家自己最为拨人心弦的舞姿。但风不知道这无尽的舞步将要把他们诱往何处,也不知自己周而复始的精妙
步伐会何种程度地使云轻盈的脚步乐意跟随,只好无奈而尽力地紧牵云的纤纤细手在这蓝绿色舞台上舞动回旋。但云还记得这
舞步的意义,即便云无情而健忘。云对我们冰冷的溺爱远非无法离开地面的我们所能悉尽报答;云翻过山去发泄自己有限的残
忍,云越过海来寻求自己亘古的归宿,云知道的事情,可能云自身都无法清晰辨认。于是云聚集起来,堆积缠绕,奔走怒号,
飘然于广袤碧蓝海面之上,有筋肉之臂,硕大之躯,明澄之眼,肤若凝脂而怒发冲冠;时而静如处子不动如山,汇磅礴力量于
自身,呼风唤雨进行修炼,时而一骑绝尘策马扬鞭,长途跋涉大杀四方,擢百万大军于一体,威风阵阵杀意昂然。云的爱与恨
,云的记忆与遗忘,云的曾经与未来全部交织在这庞大而扭曲的集合体中,被观测,被崇拜,被畏惧,被抗争,在无休止的轮
回里反复重叠,分崩离析又聚集为一,于这四维的时空中沉浮不定,穿梭过往。这便不似夏日炎炎时弄巧成拙的乌云幼稚而无
章,聚集起来的云在其庞杂而宏伟的外表下,隐藏着她们真正独有的魂魄—冷静,无情,善变而狡黠。不若诗词歌赋中的黑云
压城,狂风怒号——那大可当作是无知而感性的人类杜撰出来的主观同感,真正的云只是在苍茫的地平线上追逐者自己的过往
与希冀,用冰冷而清澈的眼一并凝视着宇宙洪荒与尘世百态,日复一日,生生不息。这便是这颗蔚蓝星球上最伟大,最壮观,
最狂暴,最精致,最残忍,最恐怖,最气贯长虹的艺术品之一。这便是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