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1855年，爱丽丝·金斯利从梦中醒来。她的心怦怦直跳。房间里一片漆黑，外面大厅里的吊灯散发出的微弱光亮从
门底下溜了进来。她又做梦了，每次都是同样的梦。爱丽丝，这个九岁的小女孩推开厚实的被褥走下床。光着的脚丫碰到冰冷
的木地板时，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楼下书房里回荡着谈笑声——父亲洪亮舒服的声音，还有朋友们随声附和的笑声。爱丽丝
拉开卧室的门，窗边素雅的蕾丝窗帘呼呼地飘了起来。她蹑手蹑脚地走向大厅，犹如一个身穿白色睡衣的幽灵。经过母亲的房
间时，脚下的地板咯吱作响。爱丽丝僵住了，等着母亲勒令她回房睡觉。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时楼下又传来一阵大笑。
母亲要么已经睡着了——要么就是假装睡着了。爱丽丝急匆匆地走下长长的楼梯，她的小手拂过光滑的木质楼梯扶手，像摸着
抛过光的青铜一样。她在书房门口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父亲。查尔斯·金斯利站在窗前，暗淡的炉火照亮了他的身影。一群
男人围坐在一起听查尔斯演说，跟爱丽丝往常一样，他们被查尔斯的热情深深地吸引住了。查尔斯激情澎湃地阐述着自己新颖
而宏伟的想法，爱丽丝并不懂这些，但她知道如果父亲相信这件事是可行的，那它一定很棒！爱丽丝站在门口朝里望了望，在
人群中认出一个人。那人是阿斯科特勋爵，一位不苟言笑还老摆贵族架子的先生，一点儿也没有她父亲的活力与朝气。阿斯科
特勋爵的儿子哈米什，是一个面色苍白、高傲自大的小男孩，一点儿幽默感也没有。爱丽丝觉得他挺讨人厌的，但她仍然努力
向他示好。如果她的父母像阿斯科特勋爵夫妇一样，她觉得自己也许会跟他一样让人讨厌。幸好，她有父亲，一位完全理解她
的父亲。爱丽丝握住球形门把手，靠在结实的木门上，等待着父亲发现她。“查尔斯，”阿斯科特勋爵说，“你已经完全丧失
理智了。”“这个投资不可行。”另一人附和道，他的八字胡微微颤动着。查尔斯·金斯利咧着嘴，露出一个让爱丽丝内心感
到温暖的笑容。怎么会有人同他产生分歧呢？“有些事情，”查尔斯说道，“各位，实现不可能的唯一方法就是相信它是可能
的。”爱丽丝思索着父亲的话。“那种想法会毁了你的。”一位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的男士摇头说道。“我愿意碰碰运气，
”查尔斯激动地说，“想象一下我们在仰光、曼谷、雅加达的商埠吧……”他挥舞着手臂，畅想着异国遥远的港口，他的目光
飘过房间，落到了爱丽丝身上。查尔斯立即停了下来，径直走向爱丽丝。其他人转过身，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睡衣的金发小
女孩。查尔斯在爱丽丝身边蹲下，用他温暖的双手抚摸着爱丽丝颤抖的肩膀。“又做噩梦了？”他温柔地问道。爱丽丝点点头
，她又想起了那只无形的猫和会说话的兔子。查尔斯牵起她的手，转身面向客人。“我马上就回来。”他说。查尔斯抱起爱丽
丝走上长长的楼梯时，她就靠在父亲的肩上。爱丽丝如果这样出现在母亲的派对上，母亲一定会气坏的，然后立马让她独自回
房睡觉。但是，父亲理解她。他总能理解她，并且一直守候在她身边。查尔斯又帮爱丽丝掖好被角，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跟
我讲讲。”查尔斯轻拍着她的手说道。“我掉进一个漆黑的洞里，”爱丽丝说，“然后我看见了奇怪的动物……”她的声音颤
抖着。这一切听起来太荒诞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但父亲依然带着专注的神情聚精会神地听着。“是什么动物？”查尔斯问
道。“嗯，有一只渡渡鸟，”爱丽斯说道，“一只穿着马甲的兔子，还有一只会笑的猫——”“我不知道猫居然还会笑。”她
的父亲说道。“我也不知道。”爱丽丝说，但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只会笑的猫和它的身影消失后依然存在的那个笑容。爱丽丝
颤抖着，这一切简直太奇怪了。“噢，还有一只蓝毛虫。”爱丽丝补充道，她还想起了蓝毛虫坐着的那株蓬蓬的大蘑菇。“蓝
毛虫，”查尔斯严肃地说，“嗯……”爱丽丝焦急地看着父亲，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查尔斯摸摸她的额头，就像家
庭医生检查她是否发烧一样。他装出医生那副一脸“坏消息”的表情说：“恐怕是的。”爱丽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然而查尔
斯继续说道：“你疯了，神志不清，失去理智。不过我要告诉你个秘密……成功人士都这样。”他咧着嘴朝爱丽丝笑了笑，爱
丽丝禁不住也笑起来。她靠在父亲身上，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只是个梦，爱丽丝，”查尔斯接着说，“在梦里什么都伤不了
你。但如果你真的很害怕，你只要醒来就好，就像这样。”说完他突然掐了掐爱丽丝的胳膊，力道不重却让爱丽丝惊讶得尖叫
起来。爱丽丝咯咯地笑着，她也掐了父亲一下。查尔斯大笑着，还一边胡乱地拨弄着她的头发。“就像这样，”查尔斯说，“
瞧见没？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只是个梦而已。”他亲了亲爱丽丝的额头，起身又把她的枕头拍松了些。“谢谢你，父亲。”爱
丽丝轻声说道。然而，听着父亲走下楼梯的脚步声，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涌遍全身。梦，怎么会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