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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之夏(三)

2023-07-22 10:52  浏览数:215  来源:小猫头    

京极堂的副业是拔除着魔附体、恶灵的祈祷师。如果说神主是他的正业,那么,祈祷师也许可说是正业的延长。他所做的和神
道有所不同,是属于一种信仰拔除驱魔的宗派,做法和神道不一样,极不寻常。这个工作受到很好的评价,但是,他不太想多
谈这个不寻常的生意。 刹那间,京极堂表现出与其说厌恶不如说吃惊的表情。我内心好奇的虫儿开始蠕动。我一直就想详细
地问有关这个不寻常生意的事。即使激怒他也无妨,希望他能和盘托出,于是,我说的话更富挑拨性了:“不是吗?拔清被狐
狸附身而死的孩子身上的鬼祟,不正是你另外一份工作吗?你自己的立场是不能轻视鬼怪啦幽灵的唷!” 果然,他显露出相
当不愉快的表情。这男人不愉快的表情真是无人可比。 “关口君,和你写的无聊的文章不同,宗教可是理论性的东西喔。只
强调宗教方面的奇迹啦幻觉啦异常部分,并加以渲染,才会令人毛骨悚然。所以啊,只注意到违反自然科学整合性的部分,对
于已完全习惯合理性的现代人来说,当然感到值得怀疑。但另一方面,一味地认为非合理部分全是寓言、教训也不对。更容易
理解的寓言那么多,那些充满佛教味儿捏造出来的话根本就是多余的了。” “听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根本没有回答嘛
。” “嘿,你听好!说宗教荒唐无稽、谎言而加以否定,或者说那是道德、教训什么的,但世间有宗教仍是不变的事实。结
果,没有信仰的人,轻视有信仰者。另一方面,怀有信仰者又批评无信仰者不对什么的。至于我呢,不过是他们之间的桥梁而
已。拔除附身魔这档子事谁都会。可是,宗教家不那么认为。科学家也判断是他们理解的范畴以外,所以,彼此的关系一直都
不顺,彼此都不去正视看得到的事情,以为,看不见就是不存在。” “和你一谈,话就变抽象了。一言以蔽之,一直被认定
是非科学的领域,现在已能用科学解说,并且可以运用在治疗鬼怪附身和被诅咒者身上。罗哩罗嗦谈着理论,其实,这不就是
刚才被你大为轻视的心灵科学吗?” “不一样。科学应该是具有普遍性的。在相同的条件之下,实验的结果必须一样。可是
,心灵、灵、魂、神呀佛的却无法如此。即使是相同的宗派,人还是不一样。所以,这不是科学能应付的领域。关于脑的作用
,都无法做物理性的解说了,何况是心灵、灵魂?心灵是科学唯一无法解的领域,所以,所谓心灵科学这个字眼是值得商榷的
!” “可是,你刚才不是提到什么科学和宗教的桥梁这种话吗?” “所以说做桥梁呀。要让科学家白天看到幽灵,让宗教
家即使不念咒语也能使幽灵消失!总而言之,必烦先在脑子里将这些想法正当化!” 不懂。 “这不就等于主张灵魂不存在
吗?” “哎,有灵魂唷。看得见、摸得到、声音也能听到。可是,并不存在。所以,无法用科学处理。但是,如果因为科学
无法处理,就认为是捏造的可就错了,实际上是存在的。” 我相当地混乱。京极堂用望着可怜孩子的眼神看了看我,顺滑地
摸了一下刚才那个壶的盖子。 “所以,你写的稿子对我的工作会产生坏的影响。仿佛幽灵怨灵真存在似的,你会胡说八道地
写吧!科学根本无法解的事物却像已解说了似地写,甚至还写着总有一天会解说清楚。要不然,就是写些世间上的确存在着连
科学都无法解释的恐怖的事。你两种都会写吧!由于科学永远无法解说,所以,站在科学那一边的人,总有一天会否定那玩意
儿是非科学的。神秘主义者会变得更封闭,像以前的贵族似的利用根本失去效力的护符啦符咒什么的大大地赚钱,而所谓心灵
科学等,将会像猫产卵似的,虽然不可能,却蔚为风气。” 他的比喻一直都很有意思。 “原来如此,我不是很懂,但懂了
一些。不过,以你的论点,如何评论我那一知半解的心理学和神经医学呢?” 我从胸前的口袋拿出纸烟和火柴,点上火,瞬
间,发出磷火燃烧的冲鼻味道。我非常喜欢这种味道。 “如果说心灵是科学无法处理的领域,那就表示是伪造物吗?” “
神经的结构全都一样。治愈神经方面的病是神经医学吧。这和治愈痔疮是一样的。神经和脑连接,脑的结构也一样。目前在这
方面并没什么进展,但很快地就会像治疗痔疮那样简单了。” “痔疮痔疮的,痔疮现在也还不是那么容易治疗的哩!” “
尽说无聊话,别打岔。”京极堂说道,怪异地笑了。 “换句话说,将脑和神经这种身体的器官当成心灵、灵魂那样的东西,
是错的。那个井上博士也完全判断错误,因为他把任何事情都说成和神经有关系,结果呢,后来不得不否定曾经那么喜欢过的
妖怪。你不觉得很悲哀吗?” 井上博士,指的是明治时期(译注:一八六八—九一一年)的哲学博士井上圆了。 “可是,
神经因为受到影响会看到怪异现象,现在不也存在吗?井上圆身为明治时代的人,已经算进步的了,没必要说他不好。” “
我可没说他不好,我说他很可怜。而且,就像你说的,脑和神经与心灵的确有密切的关系。尽管如此,但毕竟和他所说的并不
一样。” 话说到这里,京极堂的眼神确实流露出愉悦。和他交往不深的人大概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情绪。他那不高兴的表情
几乎不变。而我在漫长的岁月里,总算有点儿了解。在这种时候,这个朋友会更加饶舌。 “心和脑是相互的,呵,就像流氓
和酒家的关系那样。无论哪一方受损了,就会发生很麻烦的纠纷。但是,彼此如果都满意的话大概就能收拾。脑和神经可以做
物理性的治疗,但是,心灵和这些器官不同的证据是,即使恢复正常状态也有无法收拾麻烦的时候。在这种时候,宗教可以发
挥效力。所谓宗教,就像脑支配心灵似的是一种神圣的诡辩!” “最后一句我不懂。不过,总说一句,我知道神经医学是有
效果的。” 我以为会被骂那是无用的学问,但是并没有,所以,稍微安心了。 “不过,心理学方面,怎样呢?” “那是
文学的范畴。只对共鸣的人有效,是科学产生的文学!” 京极堂很愉快地笑了。 “心理学比民俗学有趣!心理学是从一个
个患者当中采取样本,先从中引出一般性法则的吧?民俗学则是从村庄这种共同体采取样本后,再去探索其中的法则。不过两
者最后都还原到个人的探讨,是文学性的。柳田翁(译注:日本著名民俗学家柳田国男)的论文根本就是文学嘛。心理学方面
的论文干脆请文学家翻译成日文,也许应该当作小说销售。对了,由你来做吧!” 京极堂说道,笑得更开心了。本来想让他
生气的,结果是反效果。 “这么说来,关口君,你年轻时候,确实曾对杰格姆德老师相当着迷呢。” 杰格姆德老师指的是
弗洛伊德。我罹患忧郁症时,邂逅了这个异端学者。有段时期,我很沉迷地读他的论文。当时,几乎不为人知的他的名字,最
近已经常可以听到了。然而,京极堂对弗洛伊德的评价并不太高。并不是因为这个关系,但我自己后来也将兴趣转移到可说是
弗洛伊德的弟子荣格,不过,现在,两人的著作都不再读了。 “呵,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只好说杰格姆德先生思考到无意识
这个层次的问题,的确不简单。”京极堂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可不是弗洛伊德的崇拜者唷。不过刚才所说叫做心灵的玩意
儿,和心理学所说的意识、无意识并不一样吧。” “意识才重要。比如说,你在读无趣的小说、在看这个茶壶,或者遇见不
存在的幽灵,这都是因为你有意识的关系。” “又说莫名其妙的话了。你的意思是心灵和脑子是分开的,然后另外还有意识
吗?” “世界能够分成两个。” “什么?” 京极堂的兴致一来,简直就像新兴宗教的教主。记得有几次我受不了他在外
展开演说,但是对他而言,对外演说像是很少有的事。 “换句话说就是人内在展开的世界,以及这个外在的世界。外在的世
界完全依循自然界的物理法则在运转,内在的世界完全无视这种规则。人为了生存,必须巧妙地和这两个世界和睦相处。只要
活着,眼睛和耳朵,手和脚,以及身体中,都会大量吸收来自外在的资讯。而整理指挥这些资讯,是脑的责任。脑将整理后变
得简单易懂井然有序的资讯,传送给心灵。另一方面,人的内心会发生各种作用,必须加以整理。由于是个连理论也无法理解
的世界,很难处理,所以,也委托脑来处理。但连脑都无法释然时,再怎么说心都是主君,所以必须听令行事。脑和心交易的
场所就是意识了。内在世界的心灵和脑交易后,才开始和意识这个外在世界相通。外在世界发生的事情,透过脑成为意识后,
才被内在世界采纳。意识,嗯,就像锁国时代的出岛(译注:日本地名,长崎市的镇名,是日本在锁国时代十七世纪到十九去
纪中期,唯一和外国通商的地方)。” “最后的比喻我无法认同,不过你的意思我大致了解了。最近,我在认识的教授家里
,也听到争辩,有人认为意识是脑和神经的机能啦,有人主张是属于心灵的领域,以假设来说,我确实听懂你说的了。” 等
我察觉时,手里一口都没抽的香烟,已在烟灰缸上变成灰了。我又拿出一根烟点上火。 “呵,说假设的确算是假设啦。”
我说道。京极堂像被我感染似的,也点了一根烟,今天他的心情可能很好吧,挺安份的。 我也不想反驳了:“依你的假设,
如何解释潜意识?” 京极堂在我尚未说完全部的反驳之前,想都不想地就回答了: “脑由皮层组成,皮有好几层,形成椭
圆形馒头状。愈往下则形成的时间愈久,尤其是包馅的地方时间最悠久,这是动物的脑。脑主要控制着本能,本能这玩意儿经
常被认为先天就具备,但是也把它当作是在胎儿时期从双亲那里掠夺来的资讯,是学习来的记忆这种说法,比较合理。即使是
胎儿,也有脑,也会做梦。用某种方法从双亲那儿获得最低限度的生存所必需的知识,呵,可以说动物就以这种最低限度的脑
度过一生。但是,即使是这种脑,在一手接收外来资讯加以整理方面也是一样的,这种脑的作用很神气地和人类是一样的呢。
由于动物的脑的交易对象是心的关系吧,所以,也拥有自我呢。这和人类没什么不同,但是,决定性的不同是动物不会言语。
因此,动物的脑和自我交流的场所,即意识,就不如人类来得清晰,也没有对过去、未来这种时间的认识。对它们来说,只有
现在。非常地混乱。但是,这对于生存倒不至于造成障碍。在人类中,也有脑像馅子似的还包着的呢。” “原来如此。那个
古老的脑和心的交易场所就是潜意识,虽然无法明了地认识事物,但还是存在着的。” “所以,动物是幸福的。” 京极堂
缓慢地望着走廊的方向。他家养的猫,正躺在射进强烈的西照阳光的走廊上打盹儿。 “那只猫最近老这么睡着,你大概以为
那是日本猫吧,其实不是,是在中国的金华山捉到的大陆猫呢。以前就听说金华的猫会变作妖怪,好不容易弄到手了,没想到
竟然成天那么睡着,真是没趣。” 这个男人对与主题无关的事情总是如此随口说说。刚才的话题大体上可疑之处很多,所以
我并不知道有关猫的事情,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但即使知道是吹嘘,我也经常附和着: “你如果想要会变成妖怪的猫,那应
该要锅岛(译注:九州地方西北部佐贺的锅岛家,曾发生动乱。戏曲说书以怪猫谭影射这个事件,撰写成著名的《佐贺怪猫谭
》)的猫才对。” 京极堂附和地说道一点儿也没错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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