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躲在楼梯间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天使。
这个天使，他掉毛。
我是一只社畜，因为项目扑街，在开完名为复盘会实为批评修罗场的大会后，缩着脖子溜出办公室，想找个地方大哭一阵。
我绕过厕所，直奔楼道。
我怀疑我们厕所有鬼。
每次我去都需要排队，每个隔间从来都是满的，似乎住着缚地灵。
我不想在大哭emo的时候，有鬼趴在隔间上往我。
在人面前已经丢干净脸了，鬼那里我希望我还能保留一点基本的尊严。
我找了一阶看似干净的台阶，旁边是一个铁制的饼干盒子，里面丢着一些烟头。
电梯故障的时候，我有走过楼梯间，也遇到过在这里扎堆抽烟的社畜。
但平时除了抽烟，没人会来这里。
声控灯在我头顶熄灭，黑漆漆的空荡楼梯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的脸埋在臂弯，不一会整个袖口都吸饱了眼泪。
身体图案成坚果形状，这样会让我有一点点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落到了我脑袋上。
然后我闻到了烟味。估计是哪个来抽烟的职员，我尽可能缩了缩身体，往墙面挪近。
真想把自己塞进墙里。
烟味慢慢变淡，咔哒一声，烟味又浓郁起来。咔哒了十五声之后，烟味彻底散尽。我因为长期埋着脑袋，
供血不足十分缺氧。缓缓抬起来头，身边空无一人，只剩下满盒子的烟头，和满地的白色羽毛。
我从自己脑袋上摘下落在发缝间的羽毛，触感还有温温柔柔的热。
我很快接受了自己遇到神奇生物的事实，我觉得他是天使。
这对来说很顺理成章，我相信童话，即使成为打工的社畜，我的心里还住着一个茫然失措又幼稚的小孩。
天天想着可以变成英雄超人，或者魔法少女，当然现在变成小动物也行，只要我不是我。
不是一个社畜咸鱼——除了加班就是被训。
骑着共享单车回了家，我跑去楼道哭的时间选在了下班后，没有耽误工作，也没有给同事添麻烦，完全属于我的个人时间。
这算是社畜本能刻入DNA了吗。
不知道天使来楼道干吗，他抽烟那么凶，也是有烦恼吗？
还掉毛，我摸了摸羽毛，又摸了摸发际线。
可能天使的掉毛就相当于我们的脱发吧。
之后我总去楼梯间，有时候是哭，有时候只是想静静坐会儿。
我每次都保持着脑袋埋在臂弯，蜷缩坐好的姿势。
因为我不知道天使是不是社恐，会不会不愿意被我看到。
闭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动静总是格外清晰。
总是能遇到他，他有时候抽烟，有时候吃糖，嘎嘣嘎嘣嚼薄荷糖，我能闻到薄荷辛辣又微凉的气息。
我们不交流，他呆够了就会走，走前总有一片羽毛落到我手上。
这也算我们的默契和秘密吧？
总之，我们就这样相处着，在漆黑空荡的楼道共享同一节台阶。
人有了小秘密，就会有期待，我似乎不再是那个每天情绪低落，
阴沉沉，被办公大楼吞进去再吐出来，日复一日枯燥重复的无聊社畜了。
毕竟，我“见到”了天使。
简直是小时候最幻想最憧憬的绝妙故事，我不想变成小动物、英雄、超人，魔法少女也不了。
他每次都会留下不少羽毛，我收集好它们，想做一顶帽子。
快到冬天的时候，他很久没来了。
一个人的楼道变得无法忍受，埋着脑袋也会感觉周围漆黑可怕。
没有落在手心的羽毛提醒我时间，我总是坐了一会儿就想离开。
那天我迷迷糊糊闻到了铁锈的气味，一片过于沉重的羽毛沾到我的手心。
第一次，我迫不及待睁开眼睛，看见了天使的背影，他的半个身体浸在一片鲜红里，羽毛却还是白的。
我的身边放着薄荷糖盒，只剩下一颗。
我舍不得吃那颗糖，我想下次见到他时，再给他。
如果没有糖吃，他又要抽烟了。抽烟对人不好，对头发不好。那么，对天使应该也是不好的，对羽毛不好。
他的羽毛，都快掉光了。
我变回了那个每天情绪低落，阴沉沉，被办公大楼吞进去再吐出来，
日复一日枯燥重复的无聊社畜。工作很忙，没有什么时间留给我自己。
我还是会去楼道，埋着脑袋蜷缩着，一个人在漆黑中，心却难得感受到安宁。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薄荷糖盒咔咔作响，留存许久的糖纸不再光滑，拆开的声音显出一种粗糙的质感。
我闻到薄荷辛辣微凉的气息，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