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与小孩

清早我推开门，听见阵阵雨声，冷冽的空气与我撞个满怀。春天，什么时候才来？我缩缩脖子，回到房间，想起昨天是妹妹开
学的日子，我依依不舍地送别，她头也不回地离去。我不禁感叹，还是小孩子无忧无虑。她所就读的幼儿园，也是我儿时最爱
的一方天地，四四方方的狭小，盛满了回忆。与妹妹站在一起时，我被无数次提醒：你是个大人了耶。这时父亲会说，我哪里
是大人，妹妹是小孩子，我是大孩子。昨天我第七次去看望了我的母校，逃离不了一毕业就装修的魔咒，白色的墙面没有因为
历史悠久而变得破旧，顺着墙根往上看，曾经的金箔大字“礼义廉耻”已经改换成“润品、知行”。围栏里，一红一绿两个身
影，男孩儿步履坚定，女孩儿灵动俏皮，许多小小的个头忙碌地奔走，稚嫩的脸上毫无忧愁。我想，他们才是羽翼未丰的雏鸟
，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走在学校外的路上，我瞧见了有趣的东西。平坦的路面凝固了某个调皮小孩儿的足迹，我顺着脚印临
摹，发现并不契合。一声清亮的啼叫，我抬头，鸟儿呼啸而过，生活斑驳，每一刻都不同。离开后我去吃了碗混沌，遇上一个
亲戚，她热情地要帮我付饭钱。我连连道谢，表示自己有钱。她说，大人给小孩儿付钱，应该的。我有些犹豫，到底我是大人
，还是小孩子？手机里爸爸发来消息，医院诊断已经下来，轻微骨折，他说问题不大。我沉沉地舒了一口气。昨天爸爸回来说
他的脚受伤了，让我今天陪他去医院。我问他：“你一个人害怕吗？”他说：“楼层太多，一只脚撑不住到处奔波。”我笑着
说：“以前是你陪我东奔西走，现在是我为你鞍前马后。”他坦然回应：“也该到你为我服务的时候了。”我心里一惊，确实
我该做个靠谱的成年人了。可是我今天特意早起，发现他还是先我一步，独自去医院了。十八岁以后的这两年，总觉得被谁偷
走了时间。我好像太过匆忙，一不留神就从少年跑到了青年。未成年到成年只在一夜之间，真正的身份改变却不仅靠观念。窗
外雨声渐大，檐溜正潺潺。圆润的珠子断了线，砸在地上，彼此都露出最脆弱的一面。我觉得屋子里越来越冷，明明父亲在的
时候，我只有春天。我想起家门前那棵歪脖子树，偏执的它只朝一个方向长，就像幼时的我。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进站后一
回头就能看到父亲在身后；第一次坐飞机，他送我到机场，紧紧拉着我的手。我那时性格别扭，觉得他小看了我，故意松开他
的手，忽略他的等候。我总是这样，小时候渴望成熟，长大后羡慕年幼。前天去灵隐寺拜佛，出了大雄宝殿，我问同伴：“你
有没有求什么？”她说：“心里还是像了一些。”我说：“我每次拜佛都脑袋空空。”我有些后悔，怎么也该求个心想事成，
一夜暴富；求志得意满，肆意山河之类的。开玩笑的，我要求爸爸平安。小孩儿会长成大人，大人也能变回小孩儿的。父亲尝
遍人间滋味，却不懂得逍遥，我要等他回来告诉他，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