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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前还有遗言吗 4

2022-12-17 14:26  浏览数:570  来源:熠起就一起    

第四章 月陇西
书斋有。府里就有。扈沽城处处皆有。整个晟朝都有。
于次日站在书斋内,捧着崇文的遗作长吁短叹的卿如是回忆起皎皎的回答,仍是不敢置信。
她一度认为这些书全都在那场火里完他娘的犊子了。
可现在这什么情况?上天送了她一条命嫌不够,带的附赠品?
卿如是抬眸望着满书斋的崇文著作,心情很复杂。早说啊,早十年老天爷干什么去了?
她郁郁而终的时候心里净惦记着这些劳什子了,若不是因为自责,以她自幼习武的体格说来,
何至于郁结在心最终病逝于一方幽阁。
而今她不得不怀疑起上辈子的人生,并十分想替当年那狗皇帝问问,他御笔亲封的宰相怎么办事的?
手下人不利索,没、没烧干净???
按照月一鸣滴水不漏的作风来说,不太可能啊。
可要那厮冒着触怒皇帝、被革去职位的危险替她保下雅庐的书,就是更不可能的事情。
当年雅庐起火前,月一鸣还专程唤人给她留了个最便于观摩灰飞烟灭的尊贵席位,
以让她清楚认识到她和崇文那堆子人思想变革的失败。
恶劣如此,又怎会帮她。
崇文的著作能留下来她自然欣喜,但为何能留下来、残卷中的字句又是谁修复推敲的,有待考究。
身旁小厮见她捧书出神许久,忍不住问,“姑娘可是想要买这本文集?”
买,是没必要买的,这本文集她闭着眼睛都能默出来。唯一促使她买下此书的无非是这书中错字错句。
修复者无疑是很了解崇文的,但了解得不甚透彻。就像好比昨夜的《方兴论》,
修复此文的人理解崇文的思想,只是不清楚文章的创作背景,以至于会错文意,修错字句。
你们这里可有这本书未修复前的残卷原文?我想以我的理解重新斟酌词句。
文人墨客大多喜欢凭借自己的理解对不完整的前人著作进行修复。
卿如是倒是不必真的修复,只是打着修复的幌子,把正确的文章重默出来。
小厮听了却十分惊讶,“什么残卷原文?
这里许多崇文的著作自百年前被秦卿修复完成后一直流传至今,何曾有人再修复过?”
“……”卿如是反问,“你说,谁?谁修复的?”
“秦卿啊。崇文先生的知己好友,秦卿。”
卿如是险些就地趔趄栽倒,皎皎在身后扶了一把,“姑娘,怎么了?”
见她目光逐渐诡异,小厮又解释道,“历史上有名的‘雅庐焚书’你知道罢?
月一鸣为救秦卿,躬身进火场,相爷都进去了那火谁还敢继续烧,不得赶紧灭火?
正因为此,雅庐的书并未烧毁殆尽,之后秦卿被囚西阁,就是在日夜修复火后遗存的残卷。”
“……”卿如是再度反问,“你说谁?究竟谁下火场救的秦卿?”
“月一鸣啊。扈沽月氏的丞相中,唯这一位十七岁便称相的,月一鸣。”
卿如是离开书斋半个时辰,神情还很恍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地上,周遭一切都不甚真实。
她是重生之后失忆了吗?怎么自己不记得有这段?她什么时候修复过崇文的著作?
原文她都会背,修复个鸡毛球啊?卿如是很快从怀疑上辈子的人生中脱离出来,转而开始怀疑自我。
“姑娘,你怎么了?”皎皎拽了拽她的衣角,“前边不远就是廊桥了,咱们去桥上坐会儿再走罢。”
卿如是没有反抗,随着她的摆布,神思仍在天外。直到在廊桥坐下,
卿如是反握住皎皎,“我一月前脑子是被撞了才病的不成?”
“那倒是没有。不过,嗯……”皎皎欲言又止,最后在卿如是催促的目光下说道,
“自姑娘病愈后这一月里,倒像是脑子被撞过。”
“……”卿如是幽幽叹了口气。丫鬟大了,拖下去宰了罢。
“其实关于雅庐焚书这件事,坊间有许多不同的传言。姑娘若是觉得和自己自小听来的有些偏差也不必觉得奇怪。”
皎皎歪头思索,“奴婢就听说雅庐那火其实烧了两天两夜,一本书都没剩下,
如今我们看到的崇文遗作,都是之后秦卿重新默出来的,不存在修复一说。”
卿如是摇头。她在意的是修复不修复的问题么,她在意的是谁修复或者重默的。谁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她自己。
默了片刻后,她忽然意识到传言里逻辑不对的地方,“秦卿被救回去后没几日十指便被废了,你是听说过的。
她如何写?”皎皎沉吟着,噘嘴摇头,“百年前的事,不得而知了。
坊间传言太多,许是混淆了历史,有人说她被废十指的时间兴许是在修复书籍后;
也有人说她是口述出来,别人代写的;更甚者扯到了鬼神,荒唐的可太多了。”
世人为掩藏真相,便总爱编织些谎言与传说。编得越是离奇神秘,真相就越是颠覆原有的认知。
她十年未曾执笔,那痛楚太过清晰,十指被废的时间就在她重默完首篇文章后的第三日,她可以确信。
独自被困西阁,每日面对的只有不识字的丫鬟小厮和不辍教化她的月一鸣,绝无代笔之人,她也可以确信。
既然如此,不是她记错了,那就是有人刻意掩藏了真相。
“这书,不论是如何修复的,月一鸣都应当知晓内情才对,最后竟什么也没告诉秦卿,心狠到就那么随她抑郁而终。
也没留下些蛛丝马迹告诉后人真相,实在可恨。位高权重者果然藏得深……”卿如是想到些什么,忽托腮冷笑,
“难怪能把他心底那位姑娘藏一辈子,活该没能把人娶进家门。也算是他求而不得,遭了报应。”
她话音方落,忽听不远处一声轻喝——
“姑娘小心!”
少年的声音有些耳熟。卿如是下意识抬手接住横空飞来的物什,定睛瞧去,是一只彩羽毽子。
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却想不起来何时经历过。
清风徐来,她迎风抬眸,恰见昨日方遇过两回的斟隐从廊桥那头走来。不等仔细打量,她的目光便被他身前一人吸引了去。
他身前有一人,负手提步,踏着廊桥碎石而来。
修眉有如被精裁后的墨色温玉,凤眸似月,眼尾纤纤上挑,眸中星河朗朗,鼻梁修挺清致,薄唇润红,紧抿出一丝谦和淡笑。
一袭玄色锦裳,胸前金叶盘错,衣摆银芍相继绽开,被风拂起翻飞间有青丝相随舞弄。
青丝高束,尾缀玄玉珠相击相鸣。此人仪容端方,气质清贵。
是君子如玉如竹,如泽如露。
方才那句提点出自斟隐之口,难怪觉得声音耳熟。既有斟隐随侍在旁,想必此人就是襄国公府的世子,月陇西。
卿如是抬手,将毽子递去,挑眉问,“你的?”
月陇西颔首,“多谢姑娘。”他的声音明润恣意,带着如同随意拨弦后轻颤的余音。致谢完毕,他才伸手接过毽子。
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卿如是狐疑地偏头。
他漫不经心地笑问道,“姑娘适才说,祖上月一鸣,心底藏着一位姑娘,还藏了一辈子?
我听来颇有意思,便想问问姑娘你,是如何得知的?从何处得知的?谁,告诉你的?”连发三问,
他的眸中忽地有了些力度,灼意如焰。
斟隐在一旁轻声叱她,“月家祖上清清白白,月相唯有一位妻子,
两人伉俪情深,若非皇帝下旨,秦卿这个侍妾都不可能有,又何来求而不得之人?简直胡言乱语。又想引起我们西爷注意。”
“……”卿如是懂了。这毽子是人家故意砸过来,借机叱问的,若非她反应迅疾,这毽子怕是要在她身上打个花。
月一鸣说过的话她向来不在意,但这事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胡言乱语,因为……怎么说呢。
咳,这话是月一鸣将她压在床榻上办事的时候,亲口对她说的。
“秦卿……我十六岁时在廊桥遇见了一个人,好生钟意。而今,她已在我心底藏了三年了。”
那时她初尝云雨,被作弄得浑身疼痛,以为他停下来是多大个事,没成想来这么一句,搞得她一脸懵。
又懵又痛间,她瘫在他身下,有气无力地喃喃道,“娶了呗,反正你和尊夫人是联姻,
我看得出来,你们彼此都没什么情意,就是个传承后代的工具,你娶个喜欢的,平日里闲着没事找找乐子。”
许久的沉默后,他轻声道,“秦卿,若是明媒正娶,她进不了月府的门。”
秦卿囫囵点头,敷衍道,“那就别娶了,继续藏着罢,总不好委屈你心上人和我一样给你做妾。”
又是一阵缄默无言,他道,“或许你是对的,‘天下为公,众生平等’,唯有平等,唯有自由,才有追求所爱的权利。”
“……”彼时秦卿很无语,转脸闭眼,“你既知道我不是那种宁死不屈的人,就该知道我不会反抗。
别扯些鬼话和我套近乎,留我清静片刻。我不关心你心里藏着谁,你要藏就藏好,别告诉我。
认真点,开始罢。还有……月败类,我劝你斯文些。”
“……仪式感还挺强。”月一鸣一默,偏不斯文地痛了她一痛,见她忽就紧蹙起的眉,
他托着下颚,手肘抵在枕上,哑声笑道,“睁眼。怎么搞得好像我在给你上刑一样?痛的话喊出来,我听见了就会轻些。”
秦卿不耐烦了,咬牙切齿,“你要便要,不要便不要,能不能别停下来跟我插科打诨?
这种事你还吊儿郎当的……你可真得劲。”
本以为她这态度会引他生气,却不想他闷声畅笑,“哈……”笑完后伏在她肩上,语调戏谑,“我困了,就这么睡罢。”
秦卿:“????”
帐中静默片刻后,月一鸣又睁眼,无端正经起来,“秦卿,你会去喝避子汤吗?”
秦卿转过头不看他,蔑声道,“……废话。”
话音落下,说好困了要睡的月败类没羞没臊地同她翻来覆去一次又一次,
直到她受不住,他才给了她一线希望:喊夫君,今晚便作罢了。
然而月一鸣就是这么个不信守承诺的狗逼,她喊了不知多少声,他不仅没收敛,还越发凶狠。
后来她没喊了,月一鸣还附在她耳畔笑。
玩儿她呢。
他在她耳畔呢喃,语调似真似假,“那一声声的‘夫君’,可真好听。秦卿啊……我十六岁于廊桥遇见一个人,好生钟意。
而今,她在我心底藏有三年了。”
这话你适才说过一遍了。
她却已没力气反驳,懒得理会,睡了过去。次日喝避子汤时,月一鸣还专程搬了把椅子,翘腿坐那儿看她笑话。
不过那晚之后,月一鸣再也没碰过她。当时她不明白为何,也懒得去想。然而这片段她记到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约莫是因为……月狗逼觉得行为上的放纵会很对不住他心里藏着的那个人。
月陇西仍温和有礼地等待她的回答,浅笑中无形的威压惹得她头皮发紧。
要完,他的后人不晓得他暗恋别家姑娘的事儿么?这会子倒成了她在诋毁月一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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