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我爹常在这里走来走去，他穿着一身黑颜色的稠衣，总是把双手背在身后，他出门时常对我娘说：“我到自
己的地上去走走。”
我爹走在自己的田产上，干活的佃户建立，都要双手握住锄头恭敬地叫一声：“老爷”。
我爹走到了城里，城里人见了都叫他先生。我爹事故很有身份的人，可他拉屎时就像个穷人了。他不爱在屋里床边的马桶上
拉屎，跟畜生似的喜欢到田野地里去拉屎。每天到了傍晚的时候，我爹打着饱嗝，那声响和青蛙叫唤差不多吗，走出
屋去，慢吞吞地朝村口的粪缸走去。
走到粪缸旁，他嫌缸沿脏，就抬脚踩上去蹲在上面。我爹年纪大了，屎也跟着老了，出来不容易，那时候我们全家人都会
听到他在村口嗷嗷叫着。
几十年来我爹一直这样拉屎，到了六十多岁还能再粪缸上一蹲就是半响，那两条腿就和鸟爪一样有劲。我爹喜欢看着天色
慢慢黑下来，罩住他的田地。我女儿凤霞到了三四岁，常跑到村口去看她爷爷拉屎，我爹毕竟年纪大了，蹲在粪坑上腿有
些哆嗦，凤霞问他：“爷爷，你为什么动呀？”
我爹说：“是风吹的。”
那时候我们家境还没有败落，我们徐家有一百多亩地，从这里一直到那边工场的烟囱，都是我家的。我爹和我，是远近闻名
的阔老爷和阔少爷，我们走路时鞋子的声响，都像是铜钱碰来撞去的。我家女人家珍，是城里米行老板的女儿，她也是有
钱人家出身的。有钱人嫁给有钱人，就是把钱堆起来，钱在钱上面哗哗地流，这样的生声音我有四十年没有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