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大脑中的硬性连接和软性链接随时都在变化。从出生到生命终结，我们在
大脑中重新建立连接的能力根本没有变化，会陪伴我们终身。
即使在神经可塑性的合理性被证明之前，医学界也早就应该听从瑞士哲学家雅克·卢
梭的意见。18世纪中叶，卢梭便提出，自然绝非停滞或像机械般死板，相反地，自
然充满活力且富于动态。他还进一步提出，大脑会根据我们的体验不断重组。因此，
人们应当向锻炼身体一样锻炼自己的思维。无论出于什么样的意图或目的，这或许
应当算是人们第一次宣布我们的大脑具有灵活性和可塑性，能够适应环境中的变化。
几个世纪后，既20世纪中期，美国心理学家卡尔·拉什利为这一理论提供了证据。拉
什利先是在一个迷宫中搜寻食物并给予奖励，然后一点一点切除了大鼠脑部大部分
的大脑皮质，测试大鼠会在何时忘记先前学到的内容。他曾假设，考虑到大脑组织
如此脆弱而且生物对大脑的依赖程度如此之高，即使去除小部分的皮质也会导致大
鼠出现严重的记忆丢失现象。
令人震惊的是，拉什利发现，即使去除大鼠90%的大脑皮质，这种动物仍能成功在
迷宫中找到出路。实验证明，在学习走出迷宫的过程中，大鼠根据所有的感官创造
出多种不同类型的备用突触。它的大脑中不同的部分会互相作用，形成多种多样、
互相重叠的感觉关联。换言之，这些大鼠在迷宫中寻找食物时不仅依靠视觉，还会
使用嗅觉和触觉。当大脑皮质一点一点被移除后，大脑会萌发出新的投射（轴突）
并形成新的突触，进而充分利用其它的感官，去发现最细微的残余线索。
在这里，我们拿到了第一个强有力的证明，证明有必要用怀疑的眼光来看待大脑的
“硬性连接”。大脑中存在线路，但不是电线，因为线路是由活体组织构成的。更重
要的是，无论是思想、记忆、欲望还是体验，都会重塑这种线路。迪帕克记得，在
1980年时，他看到过一篇颇具争议的医学文献，题目本身就有点半调侃的意味——
《大脑真的是必不可少吗？》，这篇文章根据英国神经学家约翰·罗勃的著作编写而
成。罗勃曾与一位脑部障碍的受害者合作开展了一系列的研究，那名脑部障碍的受
害者所患的就是所谓的脑积水症，即脑部出现过多液体堆积。这种疾病的后果便是
对脑细胞产生巨大压力，使之失去活力。脑积水症会引发迟钝和其他严重的损伤，
甚至可能导致死亡。
罗勃此前还写到过两名婴儿出生时就缺少大脑皮质的案例。但尽管存在这种罕见而
致命的缺陷，这两名婴儿却发育得很正常，而且外表看不出任何损伤。一名儿童存
活了三个月，另外一名存活了一年之久。如果这还不够惊人，那么请看接下来的案
例。谢菲尔德大学的一位教授给罗勃介绍了一名头部增大得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已
经从大学毕业，并且获得数学学科一级荣誉学位，而且他的智商达126.这位年轻人
并没有任何脑积水的症状，过着很正常的生活。但是，计算机轴向断层成像（CAT）
扫描显示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用罗勃的原话来说就是：“他几乎没有大脑！”
他的颅骨内侧贴着一层薄薄的脑细胞，大约只有一毫米厚，而颅腔内剩余的空间充
满的都是脑浆。
观察到这样的现象无疑会让人震惊无比，但罗勃经过进一步研究后，记录到了六百
多个相似的案例。根据脑中液体量的不同，他将这些对象分成四个类别。最严重的
类别只占所有样本的10%，其中有些人的脑部空腔中有95%都充满液体。在这些人
中，有一半有严重智障的现象，而另外一半的智商却都超过了100。
怀疑论者对他的研究结果发起了攻击，这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有些怀疑论者说，罗
勃肯定没有正确解读扫描的结果，但罗勃向他们保证，他的数据确凿无误。其他怀
疑论者则争辩说，罗勃没有对剩余的大脑物质进行称重，而罗勃只是冷冰冰地答道：
“我不知道那位数学系学生的大脑重量是50克还是150克，但显然这个大脑不可能接
近正常的1500克脑重。”更多同情他的神经学家宣称，这些结果是证明大脑冗余的积
极证据——许多功能会存在多个副本并互相重叠。但其他一些人则对这一解释不以
为然。迄今为止，这一现象仍然完全笼罩在迷雾之中，但我们在讨论不断深入下去
的过程中需要记住这样一个问题：这是否就是思维控制大脑的极端例子，说明严重
缩减的大脑也能有效地执行细微的命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