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12
他是从一个最粗糙的模型里铸造出来的,仗着一副强壮却迟钝的身躯,但姿态优雅,脖子粗壮,晒得黑黑的,一头浓密
的黑发,一对无神昏昏欲睡的蓝眼睛,偶然也闪现出表情的光芒。他戴着一顶灰色的平顶布帽,身穿暗黑的羊毛色厚大衣,
脚穿一双牛皮长统靴。他很能吃肉,时常用铁桶装着饭菜,带到两英里外的工作地点上去,从我的屋前经过——因为整个
夏天他都在伐木砍树。冷肉,时常是冷的土拨鼠肉,还有装在石头罐子里的咖啡,用一根绳子挂在他的腰带上,有时他还
请我喝一口。他很早就过来,穿过我的豆田,不过并不急着动手工作,像美国北方佬那样。他不愿损害自己的身体。就是只
能做到换口饭吃,他也不在乎。当他的狗在路上捉到一只土拨鼠时,他时常会把饭菜留放在灌木丛里面,接着往回走上一英
里半路,把土拨鼠收拾好,放在他住宿处的地窖里,在此之前他花了半个钟头考虑是否能把土拨鼠丢在湖水里安全地浸到晚上
——他喜欢花长时间考虑这类问题。他早上路过时总会说:“鸽子真是飞得密密麻麻!要是我不用每天工作,那我只凭打猎
便可弄到我所需要的全部肉食——鸽子、土拨鼠、兔子、鹧鸪——天哪!我一天便可得到一星期要用到的一切。”
他是个熟练的伐木工,喜欢玩一些艺术花样。他砍树时能砍得和地面齐平,这一来,往后长出来的新芽就会更加茁壮,
并且运木料的雪橇也可以从树桩上面滑过去;他不是把整棵树用绳子拉倒,而是把树削成一根细条或劈成薄片,最后你只需用
手一推便能把树推倒。
他之所以使我产生兴趣,是因为他这样安静、孤独而又这样愉快;有许多幽默感和满足的神情洋溢在他的眼神里。他的
快乐没有搀杂着其他的成分。有时我见到他在森林里工作,把树砍倒,他会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满意的笑声和带加拿大腔的
法语来迎接我,尽管他也会说英语。当我走进他时,他便会把工作放下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躺在他砍倒下来的松树干
旁边,把里层的树皮剥下来卷成一个球,边谈笑,边啃着它。他如此生气蓬勃,以致有时什么东西使他想起某事而心里痒痒
时,他会一下子倒在地上打滚,放声大笑。他一边环顾着四周的树木,一边大声说道:——“真的!在这里伐木真称心!哪
还找得到比这更好的消遣。”碰上空闲的时候,他带上一把小手枪整天在森林里寻开心,每隔一段时间便鸣枪向自己致敬。
冬天他生了堆火,中午在火旁把壶里的咖啡重新煮热;当他坐在一根木头上吃午饭时,山雀有时便飞过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啄食他手上的土豆,他说“喜欢周围有这些小家伙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