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筝的人》丨永远不要轻易对孩子承诺
眉,试图张开嘴巴,却做不到。“你身上还有很多不同伤口,最严重的创口在上唇。”他接着说,“冲击力让你的上唇裂成两
半,从人中裂开,像兔唇一样。不过别担心,整容医师帮你缝好了,他们认为你会恢复得很好,不过那儿会有道伤痕。这可避
免不了。”你左边眶骨组织破裂,下巴的线要过六个星期才能拆,在那之前,只能吃流食。你会消瘦一些,而且在一段很短的
时间内,你会口齿不清。”隔日,法里德和索拉博前来探望。“你今天知道我们是谁吗?你记得吗?”法里德半开玩笑地说。
我点头。“赞美安拉!”“谢谢你,法里德。”我尽力挤出这句话。他摆摆手,让我别客气。我看到索拉博,他穿着淡蓝色的
棉布长袍,低着头,手里拨弄着床边的输液管。“我们还没好好地相互介绍呢。”我说,朝他伸出手,“我是阿米尔。”他看
着我的手,然后看着我。“你是爸爸跟我说过的阿米尔老爷吗?”“是的。”我想起哈桑在信里说过,他很喜欢跟法莎娜和索
拉博讲我们年少时的恶作剧。“我得谢谢你,亲爱的索拉博。你救了我一命。”我问起拉辛汗的情况,法里德递给我一封信,
说拉辛汗已经离开了这里,不知去向。我让法里德先去忙,索拉博留下来陪我一会。他一直沉默着。我又昏昏睡去,醒来后他
依然安静地坐在我旁边。那晚,法里德把索拉博接走之后,我展开拉辛汗的信。信上说,其实小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拉辛汗一
直都知道。是我一直对自己太苛刻,因为没有良心、没有美德的人不会痛苦。他这次让我去阿富汗,就是希望结束我的苦楚。
他为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我撒谎而抱歉,他知道我多么渴望得到父亲的爱,但父亲是一个被拉扯成两半的男人。他被我和哈桑分
割成两半,他爱我们,却不能公开表露对哈桑的爱,所以把怨气发在我身上,因为我是社会承认的那一半,继承他的财富,继
承血统的特权。爸爸为了赎罪,做了许多善事,帮助穷人、建孤儿院……当罪行导致善行,就是真正的获救。他希望我能学会
宽恕,最重要的是宽恕自己。他走了,让我不要找他,剩下的时日,他想独自度过。或许,在美国我和爸爸能相处的那么好,
是因为那是的我们没有了身份的加持,他在我身上也看到了哈桑的影子吧。父亲跟我一样痛苦,但他找到一条将负疚变成善行
的路。而我所做的,除了将罪行发泄在那个被我背叛的人身上,然后试图全都忘掉之外,我还做过什么?除了让自己夜不能寐
之外,我还做过什么?次日,法里德和索拉博照常来探望我。法里德说那个塔利班已开始在这搜寻我的下落,所以一旦当我能
够行走,他就把我送到伊斯兰堡去,那里相对安全。我让法里德帮我找当初拉辛汗跟我提起的,收养阿富汗孤儿的那对夫妇。
法里德走后,我和索拉博开始打扑克,他和他爸爸打牌的水平一样好。我和他聊起哈桑,他说哈桑说过:“阿米尔老爷是我一
生最好的朋友。”法里德打听以后回复我,当地不存在我说的这两个人,我不能把索拉博就这样丢下,他在这会有危险,当我
刚刚能走了,我就拜托法里德,送我和索拉博一同去伊斯兰堡。去往伊斯兰堡有四小时的车程,法里德给我们找了个小旅馆安
身。前去的路上,我们经过著名的费萨尔清真寺,世界上最大的清真寺。看到清真寺,索拉博神色一振,趴在车窗上,一直看
着它,直到车拐了个弯。旅馆的房间很干净,我打开电视,播放动画片给索拉博看。我的身体还在逐渐康复,需要更多的睡眠
,所以渐渐我就失去了意识。当我醒来后,已经临近夜晚。我发现索拉博不见了。我去问旅店老板,是否有见到一个男孩子,
在我再三请求下,他答应开车带我出去找找。我想起在我们来时的路上,经过清真寺,索拉博的眼睛一亮。果然,我们在离清
真寺约莫一百米的地方找到他,坐在车辆停满一半的停车场里面,一片草堆上。老板说他要先回去,我谢谢他,说我们可以自
己走回去。“你把我吓坏了。”我在索拉博身旁坐下,强忍弯腰带来的剧痛。他望着清真寺。轿车进进出出,穿着白衣的信徒
川流不息。我们默默坐着,我斜倚着树,索拉博挨着我,膝盖抵在胸前。“以前,爸爸带我去蓝色清真寺。”索拉博说,“我
记得那儿有很多鸽子,莎莎给我一小片馕,我喂那些鸟儿。真好玩。”我将仅有的那张哈桑与索拉博的照片送给他,我第一次
觉得他像一个柔弱的孩子,需要保护。他说他担心因为用弹珠打了阿塞夫而下地狱,我安慰他说不会,是阿塞夫罪有应得。他
说他已经不再干净,那些坏人们也对他做了肮脏的事,我将他轻轻拉近,保证我不会伤害他,他挣扎了一下,渐渐放松,伏在
我怀里啜泣。我问索拉博愿不愿意和我回美国去。我向他描述美国的生活,我感觉自己不能再与他分开。我告诉他了一切,我
和他爸爸是兄弟,我不愿他像我一样,被谎言伤害。我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索拉雅,告诉她一切事情,包括我们要领养索拉博
,索拉雅哭泣着,但支持我的做法。一切都等索拉博的答案。我看得出他内心的恐惧,但这胆怯中又带着希望。他说,他不想
再到孤儿院去,那里的人对他很坏。我向他承诺,这永远不会发生。我永远都不会厌倦他,索拉雅也会对他很好的。我们到美
国大使馆去咨询领养事宜。但那儿的工作人员告诉我,领养阿富汗儿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首先,我无法证明他是孤儿,其次
,我无法证明我是他伯伯,最后,这一切的证明都需要得到当地政府的合作,但在那时,基本不可能。经工作人员介绍,我找
到一位专业移民律师。但他给我两个建议,一是做独立的收养。也就是说,我得和索拉博一起生活在巴基斯坦两年,然后替他
申请政治庇护,或者人道主义签证。但这很难。二是可以把他重新送进这儿的恤孤院,然后填收养申请表。在家庭经过审核以
后,就可以领养他,这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内心是矛盾的,我答应过索拉博不再将他送进孤儿院。我打电话告诉索拉雅我们的
进展,她也在美国寻找收养机构的帮助,还打电话给在移民局工作的舅舅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和索拉博相处的这段时间,
我们关系一点点拉近。那天与律师会面回来,我对他说,不久后我们就能去美国了。每当说起美国,我可以看到他眼里闪烁的
光芒。“但是……我们需要让你在一间为孩子准备的房子待上一阵。”“你是说孤儿院吗?”他的笑容消失了,“别这样,求
求你。”“索拉博,那只是很短的时间,我保证。”“你向我保证过永远不让我去那些地方,阿米尔老爷。”他说。他声音颤
抖,泪如泉涌。我一阵心痛。“我很怕那些地方。他们伤害我!我不想去。”“嘘。会没事的。”我把他拉近,抱着他颤抖的
身体。“我会每天去探望你,我们会一起回家。你会看到的,没事的。”他的声音被我的胸膛闷住,但我能听到话里的痛苦。
“求求你答应我你不会这么做!天啊,阿米尔老爷!求求你答应我你不会!”我如何能答应呢?我抱着他,紧紧抱着,前后摇
晃。他的泪水滴进我的衣裳,直到泪流干了,直到不再颤抖了,直到惊恐的哀求变成听不清的喃喃自语,然后我们都渐渐睡去
。电话将我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听见索拉博在洗澡的声音,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洗上一小时的澡,不停擦拭自己
的身体。是索拉雅打来的电话,她说:“我接到舅舅的回电了。只要能把索拉博送进这个国家,就有很多把他留下的办法。他
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说他很有把握能替索拉博争取到人道主义签证。”太好了!“索拉博!有个好消息。”我敲着浴室的门
,“我们不用送你去孤儿院了,我们就要去美国了,你和我。你听到吗?我们就要去美国了!”我推开门,走进浴室。刹那间
我跪倒在地,放声大叫。我牙齿打颤,不断大叫。后来,他们说救护车来了之后我还不停叫着。